第二日,寧襄王府眾人依舊在相國寺中進行既定的祭祀祈福流程。
云念換上一身更為素凈的衣裙,顏色淡雅,混在人群之中,安靜地完成每一個祭拜禮節。
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秦森堯因領了軍杖,自然是告假無法出席,據說趴在客舍養傷,哀嚎聲隱約可聞。
秦佳雪也被勒令禁足,未曾露面。
少了這兩個主要角色,場面倒是清凈不少。
白日喧囂終盡,夜幕籠罩古剎。
云念回到禪房,重新對鏡整理一番妝容,身上的衣裙是精心挑選過的雨過天青色。
襯得她肌膚愈發白皙,氣質清冷出塵,如同月下初綻的青蓮。
她早已打探清楚,秦九塵雖位高權重,卻極為孝悌。
每年這三日祭祀,在最后一晚,他必定會摒退左右,獨自前往主殿,親自為早逝的母親誦經超度,直至深夜。
提前半個時辰,云念來到主殿。
佛香裊裊,巨大的佛像在跳躍的燭光下顯得慈悲而莊嚴。
她尋了一處不起眼的蒲團,盈盈跪下,雙手合十,閉目斂眉,纖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
不知過了多久,沉穩而規律的腳步聲自殿外由遠及近。
云念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卻沒有立刻睜開。
秦九塵踏入殿門,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這幅景象。
燭火搖曳,青煙繚繞,佛前跪拜的少女身姿單薄而虔誠,素色的裙擺如花瓣般鋪散在身前,側臉線條柔和美好。
他的腳步頓了一瞬。
感受到身后迫人的存在感,云念這才像是被驚擾般,緩緩睜開眼眸。
當看清來人是秦九塵時,她臉上立刻浮現出驚慌之色,手忙腳亂地站起身,連忙屈膝行禮,“念兒見過王爺。”
秦九塵居高臨下,目光在她過于素凈卻更顯精致的臉上停留片刻,才沉聲開口。
“云姑娘倒是誠心,這么晚了,還在禮佛。”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里回蕩,帶著天然的威壓。
云念抬起頭,臉上飛起兩抹紅暈,似羞赧,又似緊張。
她鼓足勇氣般,迎上他的眼,聲音輕柔:“王爺,念兒是特意在此等您的。”
秦九塵微微挑眉,晦暗不明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帶著審視與玩味。
云念被他看得有些無措,下意識地抿抿唇,遲疑了片刻,才仿佛下定了決心,輕聲道。
“念兒想謝謝王爺昨天出手相助。若不是王爺,我可能已經遭人暗算,百口莫辯,失了名節。”
聞言,秦九塵輕微俯身,拉近兩人的距離。
他俊美的面容似笑非笑,唇角掀了掀。
“看來,本王還是有些失算了。”
他說得慢條斯理,“幫了云姑娘保全名節,倒是誤了雪兒的名聲。”
云念一怔。
隨即,像是被這話語傷到一般,貝齒下意識地咬住下唇,眼眶泛紅,水汽迅速蓄滿眸子。
她倔強地不讓淚水輕易滑落。
只是那強忍淚意的模樣,比直接哭泣更顯得委屈動人。
她輕聲問,“王爺,您是不是不相信我?”
秦九塵站直身體,隨手理了理玄色衣袖上的褶皺,動作優雅而疏離。
他反問:“云姑娘從何覺得,本王應當相信你?”
聞言,云念強忍的眼淚,終于如斷線的珍珠,大顆滾落。
她自嘲地說,“是,念兒出身低微,本就不值得信任。對相府,對世子來說,念兒不過是……”
她說到這里,話語戛然而止,仿佛有什么難以啟齒的隱痛,最終只是化作一聲嘆息。
“無論如何,昨夜之事,我還是想謝謝您。”
她說著,像是鼓足勇氣,伸出雙手,從懷里小心取出一個整齊的巾帕。
帕子是素雅的月白色底,上面只用銀線和蘇青絲線繡了一棵蒼勁茂密的松樹,針腳細密,意境清遠。
正如她此刻給人的感覺,美麗卻不張揚。
“王爺,”
她將帕子捧到他面前,聲音細弱,“念兒沒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謝禮,今日空閑,繡了個帕子想感謝您。都是女兒家的小玩意兒,上不得臺面,您若是看得上,可以拿回去用用……”
她一口氣說了很多話,臉頰因緊張和羞澀泛著紅暈。
捧著帕子的雙手固執地伸著,指尖微微泛白。
秦九塵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目光從她淚痕未干的臉,落到那方素凈的巾帕上,并沒有立刻伸手去接。
時間凝滯片刻。
云念面露失落之色,正想訕訕地收回手。
卻見秦九塵忽然抬手,修長的手指拈起那方巾帕。
帕子入手細膩溫潤,確實是頂好的料子。
他放在掌心隨意瞧了瞧,松樹繡得頗具風骨,銀線在燭光下流轉著暗雅的光澤。
“這是蜀錦。”他淡淡開口。
見他收下,云念立刻用力點頭,“嗯嗯,送王爺的東西,念兒自然都是找最好的。”
秦九塵淡淡“嗯”了一聲,便轉過身。
他抬手將腕上的佛珠取下,準備開始誦經。
然而,他發現身后之人并未如離開。
他動作微頓,側過臉,目光再次落回云念身上。
只見方才還好好站著的少女,此刻竟是身形微晃,腳步虛浮。
她一手輕撫額角,秀眉緊蹙,面上血色褪盡,只余一片令人心憐的蒼白。
她渾身酥軟正要往后倒去。
秦九塵長臂一伸,攬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穩穩地將她帶入懷中。
云念順勢用雙臂環住他的脖頸,整個人的重量都依附過去。
她虛弱的氣息拂過他耳畔:“好暈,王爺,許是我的眩暈癥又犯了……”
她仰起小臉,眼神迷離地望著他,“我的藥就在腰間的荷包里,勞煩您幫我拿一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