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放下手機，指尖在屏幕邊緣劃過。照片里的床鋪被掀開一角，相機的位置變了。她把手機塞回制服內(nèi)袋，推車的聲音在走廊里響起。

她走向洗衣房，腳步?jīng)]有停。桶里的清潔劑還剩大半，泡沫貼著桶壁緩緩下滑。轉(zhuǎn)過樓梯口時，她看見衣架上掛著一條深紅長裙，垂到地面三指寬的地方。裙擺邊緣繡著金線，在燈光下泛出細碎的光。

那是沈明薇下午要穿的禮服。

林夏停下推車，抬起左腳，鞋尖蹭過地面一塊濕痕。她往前走一步，手肘忽然撞上清潔桶。液體傾瀉而出，順著斜坡流向衣架。淡藍色的水漫過裙擺，滲進布料紋理。

她立刻蹲下，抹布按上去。布料吸了水，顏色變深了一圈。

“誰讓你碰這件衣服的？”

聲音從身后傳來。林夏抬頭，看見沈明薇站在走廊盡頭。她沒穿外套，只披著一件絲質(zhì)睡袍，脖子上的珍珠項鏈一顆顆排得整齊。

“對不起。”林夏低頭，“我沒看清掛的是您的衣服?！?/p>

沈明薇走近，彎腰看了看裙擺?！斑@布料不能泡水?！?/p>

“我知道。”林夏說，“得用干洗預(yù)處理劑先擦一遍，再低溫烘干?！?/p>

沈明薇盯著她看了兩秒?！澳隳芴幚恚俊?/p>

“我在培訓(xùn)時學(xué)過高端面料應(yīng)急清理?！彼f，“要是送洗衣房，來回要兩個小時，怕耽誤您用?！?/p>

沈明薇直起身，手指無意識地撥了一下項鏈最下面那顆珠子?！澳悄氵M來吧。我換件衣服，你把這裙子帶走?！?/p>

套房門打開后，暖氣撲出來。林夏低著頭跟進去，把清潔桶放在玄關(guān)。沈明薇走進臥室，隨手帶上門。

林夏站在客廳中央，目光掃過沙發(fā)、茶幾、梳妝臺。手包靠在沙發(fā)扶手上，黑色皮面，搭扣松開著。她走過去，拿起桌上的防塵袋，動作放慢。

靠近沙發(fā)時，她伸手整理了一下靠墊。手指順勢滑進手包夾層。

摸到了一張硬卡片。

她不動聲色地將卡片抽出一半。周蕓。名字印在右下角，下面是舊式工牌編號和一張黑白照片。那是她母親的臉。

指尖貼上去，數(shù)三秒。

“周蕓知道的太多，那天雨太大……她不該看見我在燒東西?！?/p>

聲音很輕，像是從墻縫里擠出來的。林夏把工牌迅速收進口袋，原位塞進一張便簽紙。

臥室門響了。她退回茶幾旁，拿起水杯。

沈明薇走出來，穿著米白色套裝。她看了眼時間，眉頭微皺。“你動作快點?！?/p>

“馬上。”林夏應(yīng)聲，卻在這時手一抖。水杯倒下來，檸檬水潑在剛擦過的裙擺上。

黃褐色的漬印迅速擴散。

“對不起！”她立刻彎腰去撿杯子，同時把裙子提起一角，“我馬上拿去重新處理！”

沈明薇站在原地沒動。林夏抱著裙子往門口走，經(jīng)過梳妝臺時，借身體擋住視線，袖口的微型相機對著臺面連拍三張。

藥瓶在香水后面，標(biāo)簽是外文。鏡頭清楚拍下了“氯氮平衍生物”和三角形警示標(biāo)志。

她拉開門，推車還在原處。把裙子放進防水袋時，手指在內(nèi)襯暗縫處停了一下。工牌已經(jīng)貼身藏好。

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林夏低頭整理袋子封口，聽見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悶響。來人沒說話，徑直走了過去。

她推起清潔車，朝員工通道走去。拐角處，陳管家站在監(jiān)控屏前，背對著她。他手里拿著對講機，左手輕輕按了下左腿。

屏幕畫面閃了一下。B區(qū)走廊的攝像頭延遲了半秒切換角度。

林夏走出十米后回頭。陳管家已經(jīng)不在原地。監(jiān)控屏上的畫面恢復(fù)正常。

洗衣房的燈亮著。她進門后鎖上操作間，從防水袋里取出裙子平鋪在桌上。袖口相機的存儲卡取出來，插進讀卡器。

第一張照片顯示梳妝臺全景。第二張聚焦藥瓶。第三張拍到了瓶底壓著的一張便條，上面有手寫的字母組合：LN-0928。

她記下這串字符，刪掉原始文件。把相機卡重新裝回袖口，順手把工牌從暗縫里拿出來。

塑料表面有輕微劃痕。她用指甲沿著邊緣刮了一下，發(fā)現(xiàn)背面粘著一層薄紙。揭下來，是一小片燒焦的紙角，上面殘留半個“沈”字。

林夏把它夾進工作日志本里。合上本子時，聽見門外有人敲門。

“里面有人？”是清潔組的小張。

“我在試新清潔劑效果。”林夏把裙子重新塞進防水袋，“馬上出來?！?/p>

小張的腳步聲遠了。她打開通風(fēng)窗，把燒焦的紙片放進隨身火柴盒里?；鸩駴]點，盒子合上。

推車離開洗衣房時，她繞到后樓梯。二樓轉(zhuǎn)角有個廢棄儲物柜，鑰匙是趙姐上次調(diào)崗時給的。她打開柜門，把工牌和火柴盒塞進最里面。

回到宿舍樓下，抬頭看了眼自己的窗戶。窗簾拉著，但左邊那道縫隙比她離開時窄了一些。

她沒上樓，而是走向保安室。值班員正在看監(jiān)控。

“剛才三樓東側(cè)走廊的燈閃了一下。”她說，“我去看了，開關(guān)接觸不良，需要報修嗎？”

值班員抬頭?！安挥?，電工今晚會巡檢。”

“好?！彼c頭，轉(zhuǎn)身離開。

走到拐角，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條。上面寫著“LN-0928”。撕成四片，分別扔進不同樓層的垃圾桶。

回到崗位時，對講機響了。

“林夏，沈小姐的禮服處理好了嗎？”

“正在做應(yīng)急清洗?！彼f，“可能要晚些交還。”

“盡快?！?/p>

通話結(jié)束。她把對講機別回腰間，看向主樓頂層。沈明薇的房間燈還亮著。

梳妝臺上的藥瓶出現(xiàn)在腦海。還有那句“雨太大”。

她母親死于一個雨夜。警方記錄是意外滑倒，頭部撞擊臺階。

林夏解開制服最上面一顆扣子，從內(nèi)衣夾層取出另一張紙。這是昨晚偷偷拓下的紫砂壺底刻字——戊寅。

兩個年份重疊在一起。

她把紙折好放回去，拿起拖把走向茶室。路過花壇時，一片枯葉粘在鞋底。她停下來，用手摳掉。

葉子背面有泥土壓出的痕跡，像是被人踩過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