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劍星將那八十一根金針小心翼翼地,又帶著某種儀式感地,在消毒過的白布上排成整齊的隊列。
金針在燭火下散發著幽微的光澤,長短粗細各異,仿佛等待檢閱的將士。
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已無波瀾,只有一片沉靜如水的專注。
周身原本收斂到極致的氣息,此刻也變得愈發凝重,隱隱散發出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嚴。
他抬手,指尖如蝶穿花,輕盈而迅疾。
第一根金針,精準無誤地刺入霍晴胸口膻中穴。
手法快如閃電,穩如磐石,幾乎不帶一絲遲疑。
金針入穴,霍晴的身體僅僅是輕微顫了一下,眉頭都未曾蹙起,顯然是沒有感受到任何疼痛。
緊接著是第二根,第三根……
李劍星以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將剩余的八根主金針,如同定海神針一般,依次刺入霍晴上半身的其余八個重要穴位。
每根金針都沒入恰到好處的深度,露出半寸微顫的尾部,仿佛正在汲取著某種天地精粹。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顯示出他對人體穴位和金針技法的爐火純青,以及體內那份深不見底的內力。
他沒有停歇,九根主金針仿佛是開啟大陣的鑰匙,此刻他要做的,就是以這九個主穴為中心,迅速而有條不紊地將剩余的七十二根小金針,精準地刺入那些蟄伏的激活穴位。
他那雙修長有力的手指,此刻仿佛擁有了生命,以一種韻律感十足的節奏,將金針一一落下。
每一次捻轉,每一次輕彈,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玄妙,仿佛是在撥動著生命的琴弦。
微弱的內氣順著指尖,透過金針,滲透進霍晴的體內,緩慢而堅定地疏通著被蠱毒淤堵的經絡。
那股腐朽的氣息,在內氣與金針的雙重作用下,竟然開始變得稀薄起來。
當最后一根金針準確無誤地沒入霍晴的穴位后,李劍星并未有絲毫的放松。
他的額頭已經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呼吸也變得稍顯急促,顯然這看似輕松的施針過程,實則消耗了他巨大的精力。
但他眼神依舊堅毅,沒有任何懈怠。
他雙手齊動,十指如飛,如同幻影般在霍晴的體表游走。
指尖或捻,或顫,或彈,以獨特的,常人從未見過的手法,同時撥動著所有金針。
瞬間,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那八十一根金針,在李劍星精妙的控制下,竟然全都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
它們并非雜亂無章地顫動,而是在一種特定的頻率下,彼此之間產生了肉眼可見的共振現象。
嗡。
一股低沉而又清晰的顫鳴聲,在寂靜的房間內突兀地響起。
這聲音不是尋常金屬的震顫,它帶著一種古老而又磅礴的力量,仿佛真有一條無形的巨龍,在房間的深處,發出了低沉而悠遠的咆哮。
這便是傳說中,唯有九龍針法施展到極致,才能引發的龍吟聲。
這聲音,透過厚重的木門,傳到了門外。
王老爺子原本正倚在門邊,心神不寧地等待著,當這股特殊的嗡鳴聲傳入耳中時,他猛然一震!
渾濁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
他嘴唇顫抖著,手指著緊閉的房門,想要說什么,卻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死死地盯著那扇門,耳邊那股低沉而又綿長的顫鳴聲不斷回蕩,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淹沒。
“這……這是……”
他喃喃自語,聲音細不可聞,卻又帶著一種無法遏制的激動。
“真的是龍吟聲,他竟然真的會!”
王老爺子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逆流,每一個毛孔都在驚呼。
他本以為九龍針法早已徹底失傳,甚至連那龍吟震世的傳說,他也一直當做是先輩們夸大其詞的浪漫臆想。
沒想到,今日他竟親耳聽見其再現!
這聲音,與他家傳古籍中,那寥寥數筆的描述,竟然分毫不差!
那一刻,王老爺子看向緊閉房門的眼神,變得復雜而又熾熱。
他對李劍星的評價,已經不再僅僅是一個有點野路子的年輕人了。
而是一個真正掌握了失傳絕學的,醫道奇才!
他激動得全身顫抖,蒼老的手臂猛地一把抓住身旁還在狀況外的王倩倩,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了她的胳膊。
“倩倩!”
王老爺子的聲音又急促又命令,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那是他作為王家家主,數十年來從未有過的堅定。
“不論如何!你一定要想辦法把這年輕人留下來!”
“不惜一切代價!聽到了嗎?不惜一切代價!”
王倩倩被爺爺突如其來的激動嚇了一跳,揉著發疼的胳膊,滿臉茫然和不解。
她覺得自己的胳膊骨頭都要被捏碎了,這個老頭子,一把年紀了力氣怎么還這么大?
她心想:爺爺是不是老糊涂了?
一個保鏢而已,就算他嘴皮子溜了點,說對了霍小姐的病癥,也不至于把您老激動成這樣吧?
還不惜一切代價?這要是讓外人聽見了,還不得以為咱們王家要倒插門給他呢!
她撇了撇嘴,正要開口反駁,卻又被爺爺那雙前所未有的灼熱目光給生生噎了回去。
看來,這回爺爺是真動了心了。
她第一次見到爺爺如此失態,心中不禁對那個正在房間里施針的男人,生出了一絲復雜的好奇。
他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能讓爺爺這般失態?
此時,房間內的李劍星已是汗如雨下。
施展九龍針法,對他的氣力和精神消耗極大。
體內的內氣如同決堤的洪水般,順著金針源源不斷地涌入霍晴的體內,與那股陰寒的蠱毒對抗,凈化。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每一寸經脈都在劇痛,每一絲內氣都在被極限壓榨。
但他依舊眼神堅毅,專注于控制金針的共振頻率,不敢有絲毫懈怠。
這不僅是為霍晴治病,更是他對自己醫術和內力極限的挑戰。
金針的共振持續了數分鐘。
期間,霍晴的身體也在發生著肉眼可見的微妙變化。
原本布滿她上半身的膿包,隨著龍吟聲的逐漸減弱,竟然以一種驚人的速度開始干癟。
那些因潰爛而變得斑駁的病變皮膚,也肉眼可見地出現收縮的跡象,仿佛一場枯萎的生命,正在奇跡般地獲得新生。
那股濃郁的腐朽氣息,更是如同被陽光驅散的陰霾,漸漸變得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淡的,帶著生命力的藥草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