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后院,那間擺滿奇石的廂房內依舊亮著燈。
王知歡沒有賞玩石頭,也沒有看書,只是背著手在屋里來回踱步,臉上的悠閑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壓抑不住的焦躁。
“吱呀——”
房門被推開,張凡和武小松的身影閃了進來。
“大人。”
王知歡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急切地看著他們:“怎么樣?抓到人了嗎?問出什么了?”
張凡將夜抓捕陳老三,卻遭遇刺客滅口,以及他們追擊并審訊刺客的全過程,簡明扼要地匯報了一遍。
當聽到刺客是月神廟的武僧,背后主使是白蓮教軍師孔秀才,并且孔秀才此刻就在陳家府邸時,王知歡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孔秀才……陳明江……”他將這兩個名字在嘴里咀嚼著,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好啊,真是好啊!本官倒是小瞧了他們,竟然敢在我清河縣,與白蓮教妖人勾結得如此之深!”
他一拳砸在石桌上,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來。
事情的棘手程度,超出了他的預料。
陳家是地頭蛇,白蓮教是過江龍,現在兩條蛇攪和在了一起,盤踞在陳家府邸那個蛇窟里,想要動他們,可不簡單了。
王知歡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
強攻陳家?憑縣衙這點人手,無異于以卵擊石。
向府城求援?且不說遠水救不了近火,陳家的關系網已經通到了府城,求援的文書還沒送到相關人員,說不定自己就被一紙調令給免了。
唯一能想到就是調兵,但他一個文官沒經過兵部調兵,仕途完了。
就在他猶豫不決,整個房間陷入一種壓抑的沉默時。
“踏踏踏——”
一陣密集而雜亂的腳步聲,突然從院外傳來,由遠及近,目標明確地包圍了這處僻靜的后院。
“不好!”武小松臉色一變。
張凡的心也沉了下去,這個時間點,能調動這么多人包圍縣令后院的,除了陳家,他想不出第二個。
“王大人!卑職聽聞有刺客闖入縣衙,恐對大人不利,特帶人前來護駕!還請大人開門,讓卑職入內搜查,以保大人安全!”
院外,曹彥章中氣十足又帶著幾分虛偽關切的聲音響起。
三個人都沒有想到,居然是他帶人前來的。
皂班總捕頭高遠和壯班總捕捕頭金勇兩人也附和。
“大人逼職都聽令辦事,還請王大人自身安危為重啊!”
張凡都沒想到,陳家行動這么快,還是晚了一步。
已經直接撕破臉皮了。
好一招“清君側”!
王知歡的臉上閃過一絲怒意,但他沒有慌亂,反而瞬間做出了決斷。
“你們兩個,趕緊蒙上面!”他壓低聲音,對張凡和武小松下令,“從后窗突圍,記住,不要戀戰,更不要殺人!然后想辦法!”
“大人那你……”武小松有些遲疑。
“我自有辦法!”王知歡眼中閃過一抹厲色,“他們還不敢把我怎么樣!”
說完,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大步流星地走向房門。
“住手!”
王知歡猛地拉開房門,對著院子里黑壓壓一片的衙役怒聲喝斥。
“曹縣尉,你這是做什么?本官好端端地在這里,哪來的刺客?你帶著這么多人包圍本官的后院,是想造反嗎?!”
王知歡的聲音如同洪鐘,帶著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嚴,在寂靜的夜里炸響。
院子里黑壓壓的衙役們被他這一嗓子吼得齊齊一震,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面面相覷。
曹彥章也沒想到王知歡的反應會如此激烈,他愣了一下,隨即臉上堆起虛偽的笑容,上前一步,躬身行禮。
“王大人息怒,卑職絕無此意!”他裝出一副惶恐的模樣,“卑職也是剛剛接到線報,說有兩名黑衣刺客潛入了縣衙,目標正是大人的后院。卑職憂心大人安危,這才情急之下帶人前來,若有驚擾之處,還望大人恕罪。”
他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忠心護主”的立場,又把責任推得一干二凈。
得了婊子還立個牌坊!
“哼,線報?”王知歡冷笑一聲,目光如刀,從曹彥章臉上刮過,又掃了一眼他身后神色有些不自然的高遠和金勇,“本官怎么不知道,什么時候縣衙的線報,不先報給本官,反而要先報給你曹縣尉了?”
“還是說,你曹縣尉,已經取代了本官,成了這清河縣的主人?”
曹彥章此時臉色陰沉。
他沒想到,這個平日里只知道擺弄石頭、與世無爭的廢物縣令,嘴皮子竟然如此利索,以前從不和他怎么說話的。
不過已經無所謂了。
“卑職不敢!卑職對大人忠心耿耿,天地可鑒!”曹彥章連忙表示沒想造反。
他身后的高遠和金勇兩人,此時堅定的站在曹彥章身后。
“大人明察!我等絕無二心!”
謀反的罪名,誰都擔不起。
就在王知歡在院子里與曹彥章等人對峙,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的同時。
廂房的后窗,兩道黑影如同鬼魅,悄無聲息地翻了出來,幾個起落便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張凡和武小松成功突圍。
兩人沒有半分停留,施展身法,在錯綜復雜的巷道中穿行,很快便將縣衙遠遠甩在了身后。
但是有點意外,曹彥章沒有堵住他們,這邊有沒有什么捕快。
尋了一處無人察覺的破敗院落,兩人才停下腳步。
“凡塵兄弟,大人他……”武小松一停下來,臉上那股子沉穩就再也繃不住了,焦急地在原地踱步,“大人如此信任你,我們必須得想辦法救他出來啊!”
張凡靠在一堵殘墻上,調整著自己的呼吸,聽著武小松的話,他沒有立刻回應。
“他們動手太快了,我們前腳剛進入,曹彥章后腳就帶人包圍了后院。”張凡的聲音在夜里聽起來格外平靜,“很明顯,縣衙里到處都是他們的眼線,我們的一舉一動,或許早就在別人的監視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