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云峰巔,云海如浪,將整座問劍殿籠罩在一片縹緲之中。
葉清玄手腕纏著墨塵子的紫靈氣索,隨兩人踏上最后一級玄鐵石階時,終于看清了這座青云宗最高權力殿堂的全貌——殿宇通體由“云紋白玉”砌成,每一塊白玉都蘊含著精純的靈氣,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殿門上方的黑木牌匾,“問劍殿”三字是開派祖師以本命劍氣所書,筆鋒凌厲,雖歷經萬年,依舊能感受到字里行間溢出的磅礴劍意,讓周遭的靈氣都隱隱躁動。
秦月瑤走在身側,白衣拂過石階上的劍紋,目光時不時落在葉清玄身上。從寒玉坪到劍云峰,一路行來,她發現葉清玄始終平靜得反常——劍云峰的金丹威壓、玄鐵石階的劍氣波動,對尋常煉氣弟子而言如同天塹,可他不僅步伐平穩,甚至在路過殿外的“鎮岳石”時,還若有若無地掃了一眼石上的刻痕,那眼神,不像是敬畏,反倒像是在審視一件尋常器物。
“進去吧。”墨塵子冷喝一聲,推開殿門。
一股遠比劍云峰外更濃郁的靈氣撲面而來,殿內兩側各站著四位灰袍修士,皆是金丹初期修為,是青云宗的“護殿長老”,他們腰間的令牌刻著“劍”字,代表著執掌宗門刑罰的權力。殿中最前方的主位上,坐著一位鶴發童顏的老者,身著繡著青云圖案的白袍,周身靈氣如同云霧般縈繞,雖未釋放威壓,卻讓人心生敬畏——正是青云宗宗主,凌虛子,金丹后期修為,距離元嬰只有一步之遙,是青云宗近百年修為最高的修士。
凌虛子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葉清玄身上,那目光如同實質,掃過他的全身,從外門青衫到胸前的青玉石牌,最后停留在他被靈氣索纏著的手腕上。片刻后,凌虛子眉頭微蹙,聲音平淡卻帶著威嚴:“墨塵,你說引動上界道韻的,便是這個煉氣三層的外門弟子?”
“回宗主,正是他!”墨塵子躬身行禮,語氣帶著急切,“此子名葉清玄,入宗三年修為未進,卻能在寒玉坪引動上界道韻,那道韻之精純,遠超天武大陸所有靈氣!屬下懷疑,他絕非普通弟子,或許是上界修士轉世,甚至可能……是為了寒玉臺中的秘密而來!”
“上界修士轉世?”
殿中四位護殿長老頓時嘩然,目光齊刷刷地落在葉清玄身上,帶著震驚與熾熱。天武大陸的修士,終其一生都在追求更高的境界,而“仙武之上界”,只存在于古籍記載中,是傳說中真正的修仙圣地。若葉清玄真是上界修士轉世,那從他口中,或許能得知上界的修煉之法、天材地寶的位置,甚至能找到通往仙武之上界的通道——這對青云宗而言,是足以改變宗門命運的機緣!
葉清玄心中冷笑,面上卻依舊平靜,對著凌虛子躬身行禮,聲音不卑不亢:“弟子葉清玄,見過宗主,見過各位長老。墨塵長老說弟子是上界修士轉世,實屬無稽之談。弟子本是凡俗鄉野之人,三年前因測出有修仙資質,才被青云宗收錄為外門弟子,因資質平庸,修為停滯在煉氣三層,宗門上下皆知。今日值守寒玉坪,只是無意間觸碰寒玉臺,便引動了道韻,至于上界之事,弟子連聽都未曾聽過,更談不上什么秘密。”
“未曾聽過?”墨塵子立刻上前一步,指著葉清玄怒喝,“那你為何能引動道韻?方才在寒玉坪,我以金丹威壓相逼,你為何面不改色?還有,你的識海——連宗主都未必能看透,這不是上界修士的手段,是什么?”
墨塵子的話戳中了關鍵,殿中長老們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連凌虛子都微微前傾身體,顯然對葉清玄的識海異常頗為在意。
葉清玄抬眸,目光坦然地迎上凌虛子的視線,緩緩道:“宗主明鑒。弟子識海無法被探查,并非什么上界手段,而是幼年時的一場意外。弟子三歲那年,家鄉突發瘟疫,弟子高燒三日不退,昏迷中險些夭折,幸得一位游方郎中救治才活了下來。自那以后,無論用何種探查之法,都無法深入弟子的識海——此事,外門的李管事、雜役房的王伯,還有幾位與弟子同期入宗的外門弟子,都可作證。”
他頓了頓,又看向墨塵子,語氣帶著幾分無奈:“至于長老說的金丹威壓,弟子并非面不改色,只是弟子性子素來沉靜,不擅表露情緒,當時心中早已惶恐不安,只是強撐著罷了。而引動道韻,弟子真的不知緣由,或許……是那寒玉臺與弟子的體質恰好契合,才會在觸碰時蘇醒?”
這番話半真半假——識海異常確實是因為上界神魂自帶本源屏障,但他將原因歸咎于“幼年瘟疫”,既合理,又無法考證;“體質契合”的說辭,更是將所有功勞推給寒玉臺,徹底撇清了自己與上界的關系,同時也給青云宗留下了“機緣”的念想。
凌虛子沉默片刻,手指輕輕敲擊著身前的玉案,目光掃過殿中眾人,最終對著左側一位面色黝黑的長老道:“趙長老,你即刻去外門查探,核實葉清玄所言是否屬實。若他有半句虛言,立刻回報。”
“是,宗主!”趙長老躬身領命,身形一閃便消失在殿外,金丹修士的速度,遠非筑基弟子可比。
殿中再次陷入沉默,墨塵子依舊死死盯著葉清玄,眼神中的懷疑絲毫未減,仿佛只要葉清玄露出半分破綻,他便會立刻動手。秦月瑤站在一旁,看著葉清玄從容不迫的模樣,心中的疑惑更甚——她總覺得葉清玄沒有說實話,可他的話滴水不漏,連“幼年瘟疫”這樣的細節都能說出來,若不是早有準備,便是真有其事。
更讓她在意的是,方才墨塵子提及“上界修士”時,葉清玄的眼神沒有半分波動,反倒是提到寒玉臺時,他指尖微微動了一下——他在意的,似乎不是自己的身份,而是那座寒玉臺?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趙長老的身影出現在殿門口,手中拿著一卷竹簡,躬身道:“宗主,弟子已查探清楚。葉清玄所言屬實,他的家鄉在玄洲南域的清溪鎮,三歲時確曾遭遇瘟疫,高燒昏迷三日,此事鎮上的老郎中與鄰里均可作證;入宗三年,他修為始終停留在煉氣三層,平日只在寒玉坪值守,極少與人交往,外門弟子都稱他為‘凡根廢體’,李管事也證實,曾多次用探查術試過他的識海,均無法深入。”
“哦?”凌虛子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他本以為葉清玄至少會在某些細節上露出破綻,卻沒想到所有說辭都能得到證實。他看向葉清玄的目光,多了幾分探究——一個資質平庸、識海異常的外門弟子,偏偏能引動上界道韻,這真的只是巧合嗎?
墨塵子顯然不愿接受這個結果,立刻開口:“宗主,即便如此,也不能排除他的嫌疑!說不定這一切都是他刻意布置的假象,就是為了接近寒玉臺中的秘密!”
“墨塵,休得胡言!”凌虛子抬手制止了他,語氣帶著幾分不悅,“我青云宗雖重機緣,卻也講究證據。葉清玄入宗三年,無任何異常舉動,今日引動道韻,更像是意外而非刻意。若僅憑猜測便定他的罪,傳出去,豈不是讓玄洲仙域的其他宗門笑話我青云宗容不下一個外門弟子?”
墨塵子臉色漲紅,卻不敢反駁——凌虛子說得沒錯,青云宗雖在玄洲仙域有一席之地,但丹霞、碧水、天風三宗一直虎視眈眈,若此事處理不當,確實會給其他宗門留下把柄。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秦月瑤突然開口,聲音清脆如琴音:“宗主,弟子有一言,想斗膽進言。”
凌虛子看向她,眼中露出幾分溫和——秦月瑤是月靈真人的親傳弟子,也是青云宗的未來,他對這個后輩頗為看重:“月瑤,你說。”
秦月瑤上前一步,目光落在殿中眾人身上,緩緩道:“宗主,各位長老,弟子以為,此事的關鍵并非葉師兄是否為上界修士,而是寒玉臺中的上界道韻。那道韻精純溫和,無半分邪異,對修士的道基與神魂都大有裨益,是難得的機緣。若我們因懷疑葉師兄,而錯過了這道韻,才是最大的損失。”
她頓了頓,又看向凌虛子,繼續道:“葉師兄能引動道韻,無論是否巧合,都說明他與寒玉臺有緣。不如暫時將葉師兄留在劍云峰,一方面由長老們看管,防止他與外界接觸;另一方面,也可讓他嘗試再次引動道韻,我們從旁觀察,既能研究道韻的奧秘,也能隨時監視葉師兄的舉動——這樣既不會錯過機緣,也能查清葉師兄的底細,豈不是兩全其美?”
秦月瑤的話句句在理,既給了墨塵子一個臺階,又解決了凌虛子的顧慮——將葉清玄留在劍云峰,相當于將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既不用擔心他逃走,也能利用他與寒玉臺的“緣分”,研究上界道韻的秘密。
殿中長老們紛紛點頭,顯然覺得這個提議可行。墨塵子雖仍有疑慮,但也知道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只能冷哼一聲,不再反對。
凌虛子沉吟片刻,眼中露出贊許之色:“月瑤說得有理。葉清玄,從今日起,你便留在劍云峰的‘伴云軒’居住,未經允許,不得離開劍云峰半步。每日需去寒玉坪,嘗試引動道韻,由墨塵長老與月靈長老輪流監督——你可愿意?”
這哪里是詢問,分明是命令。葉清玄心中卻松了口氣——留在劍云峰,雖然失去了自由,卻也避開了外門的麻煩,更能近距離接觸青云宗的高層,探查宗門寶庫的位置,甚至能利用劍云峰的濃郁靈氣,加速修復神魂。
他躬身行禮,語氣恭敬:“弟子遵旨。能為宗門研究道韻出一份力,是弟子的榮幸。”
凌虛子點了點頭,對著墨塵子道:“墨塵,你先帶葉清玄去伴云軒安置,明日起,開始監督他引動道韻。記住,不可對他濫用私刑,若他有任何異常,立刻回報。”
“是,宗主。”墨塵子雖不情愿,但也只能領命。他抬手解開葉清玄手腕上的靈氣索,卻在他身上種下了一道“追蹤符”——這符箓能隨時感知葉清玄的位置,若他試圖逃離劍云峰,符箓便會立刻引爆,讓他痛苦不堪。
葉清玄感知到體內多了一道微弱的靈氣波動,卻并未在意——以他的神魂之力,想要化解這道追蹤符,不過是舉手之勞,只是現在沒必要暴露實力。
“葉師兄,請隨我來。”墨塵子冷聲道,轉身朝著殿外走去。
葉清玄跟在他身后,路過秦月瑤身邊時,腳步微微一頓,對著她微微頷首——剛才若不是她開口,凌虛子或許真的會對他用更嚴厲的手段,這份情,他記在了心里。
秦月瑤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中帶著幾分好奇:“葉師兄,希望你真的能為宗門帶來機緣。”
葉清玄沒有多言,只是再次頷首,便跟著墨塵子走出了問劍殿。
殿外云海依舊,陽光透過云層灑在石階上,泛起金色的光芒。葉清玄跟在墨塵子身后,走在通往伴云軒的小徑上,目光卻看向了劍云峰深處——那里靈氣最為濃郁,隱約能感受到一股精純的藥香,想必便是青云宗的宗門寶庫與丹藥房所在。
“伴云軒到了,你安分點,別想著耍花招。”墨塵子將他帶到一座簡陋的木屋前,冷冷丟下一句話,便轉身離去。
葉清玄推開木屋的門,里面陳設簡單,只有一張床、一張桌、一把椅,墻角放著一個蒲團,顯然是供修士打坐修煉用的。他走到蒲團前坐下,閉上雙眼,心神沉入體內——追蹤符的位置在丹田附近,靈氣微弱,不足為懼;而寒玉臺中的道韻,依舊在他的經脈中殘留著一絲,如同種子,只要他愿意,隨時可以再次引動。
“青云宗……劍云峰……”葉清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正好,借你們的地方,恢復神魂之力。等我恢復萬分之一,這小小的青云宗,又能奈我何?”
而此時的問劍殿中,秦月瑤正站在凌虛子面前,手中拿著一枚月牙形的玉佩——正是她的月瑤佩。玉佩上的光芒已經黯淡,但仔細看,仍能看到一絲淡淡的青光在玉內部流轉。
“宗主,這是弟子的本命玉佩月瑤佩。”秦月瑤將玉佩遞到凌虛子面前,“今日在寒玉坪,這玉佩與上界道韻產生了呼應,弟子懷疑,弟子的體質,或許也與那寒玉臺有緣。”
凌虛子接過玉佩,仔細感知片刻,眼中露出驚訝之色:“這玉佩中,竟真的殘留著上界道韻的氣息!月瑤,你是說……你也能引動寒玉臺的道韻?”
“弟子不敢確定,想明日去寒玉坪一試。”秦月瑤躬身道,“若弟子也能引動道韻,或許能更快研究出道韻的奧秘,也能……多留意葉清玄的舉動。”
凌虛子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好,明日你便與墨塵一起去寒玉坪。記住,既要研究道韻,也要盯著葉清玄,他的底細,終究還是個謎。”
“是,宗主。”秦月瑤躬身領命,轉身離開了問劍殿。
走出殿門,她抬頭望向伴云軒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葉清玄、寒玉臺、上界道韻,還有她自己的月瑤佩,這一切仿佛都被一條無形的線連接在一起。她不知道這條線會將她引向何方,但她能感覺到,一場關乎青云宗,甚至關乎整個天武大陸的風暴,正從寒玉坪開始,緩緩醞釀。
而伴云軒中的葉清玄,對此一無所知,他正沉浸在修復神魂的過程中。丹田內,那絲殘留的道韻如同催化劑,讓他的神魂之火再次亮起了幾分,識海邊緣的混沌霧靄,也消散了些許——他的恢復之路,終于邁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