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道情殺男尸事,在街頭小巷傳了起來,連宋韞在家里頭都能聽見下人嚼舌根。
“說是全身赤著,一件衣裳也沒有,甚至、甚至連那玩意兒也被切了!”
“誒唷,造孽唷!誰這么狠的心啊?”
“你先別別問兇手了,連這人是誰都沒認出來呢!”
“為啥啊?”
“你都不知道!那臉啊!可爛成個什么鬼樣子!!”
宋韞捧著花盆悠閑路過,仿佛只是聽了一件趣事。
歸園里頭的下人聚成了一堆,沒有人做事,連把那個花盆都是她自己來。甚至有人瞧見了,也只是看了她一眼,見她一點沒有主子樣,便又繼續轉頭聊天了。
翠枝從屋里頭出來,見花盆都得姑娘自己搬,立刻上前去接著。
她努著嘴:“姑娘,他們這活干的也太輕松了。”
宋韞輕笑著道:“你覺得輕松的日子會長久嗎?”
翠枝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都在姑娘的掌控之內,心情瞬間就舒暢下來。
“姑娘,我們這個種在哪?”
她本來想整個盆接過來,誰知道是花盆竟然重得很,只能兩個人一起抬著。她才知道,她家姑娘看著瘦瘦小小,力氣可不小。
姑娘一早便說要在院中種點花草,但沒想到是這樣不起眼的小樹。兩個人抱著時,葉頂就跟她倆腦袋齊平。
“就前院側面,貼著墻邊,我房中窗戶可以瞧得見的地方。”
“好咧!這是什么樹呀?瞧著好像沒什么特別的,這么一棵樹上面只細細碎碎長的一些小黃花。”
盆放地上,宋韞隨手拿起鐵鍬鏟向地里的泥土,“這是冬青衛矛,一種抗毒性很強的植物,可以凈化世間污濁。”
“這么厲害?”翠枝對這不起眼的植物有了些改觀。
宋韞坑挖得利索,還挖得漂亮,沒一會一個方方正正的小坑就完成了。
“來,搬下來。”
“好,嗯?這上面有紅色的果子耶,看起來甜甜的!”
宋韞見她要摘,拍了拍她的手背,“別碰,有毒。”
“啊……”翠枝一臉可惜,她難得發現這冬青衛矛的漂亮之處。
“算了,你摘來玩一下也沒事,不吃就行。”
“還是不了~”翠枝努努嘴。
宋韞覺得她這個樣子可愛得緊,被她逗得笑出聲來,才道:“你要喜歡的花,尋來了我都給你種下。”
“姑娘還懂侍弄花草?”翠枝眼睛一亮。
“能吃的懂得多,但只要耐心足夠,不怕養不起來。”
在莊子里頭挨餓的時候,她吃過野草樹根,沒遇上劇毒的讓她活下來了,也是她幸運。
翠枝是越看自家姑娘越崇拜得很。
在龍潭深水的宅子活下來了,還一點點將坑過她的還回去,甚至身上會的技藝如此多,重點是,她家姑娘還如此貌美!
宋韞五官不是大開的那種,反倒是溫雅嫻熟,比小家碧玉更多一種端莊的感覺。若是哭起來時,梨花帶雨,惹人可憐得緊,似春茶冒出的嫩葉子,嬌俏可愛。
宋韞見翠枝有些發呆,頭湊了過去,眨巴著水靈靈的眼睛,“你怎么了?”
“姑娘你還是別嫁了吧,奴婢感覺哪一個男子都不值得。”
宋韞一愣,沒想到這是翠枝能說出來的話,隨即又非常認同:“又開竅了。”
翠枝一句抱怨,沒想到宋韞真聽進去了,她有些后悔,忙說:“奴婢不是說真的,不是、不是說假的,不、是假的,誒呀!”
“哎呀,我已經聽進心里去了。”
宋韞笑嘻嘻地晃著腦袋,轉身去找水瓢去了,翠枝只能連忙跟上去,見縫插針地解釋。
而另一邊。
今日的得意軒靜悄悄地,連最是鬧騰的宋晨光都不敢靠近他的阿娘。
她近日的諸事不順都是因為宋韞,自從這小賤人回來之后,她就渾身刺撓,家里狀況連連。
梁夢依捏得手里的杯盞都快要碎了,一言不發地坐在榻上,像晃了神一般,坐了一個上午。
只有她的貼身乳娘梁媽媽敢上前去,伸手把她手里的杯子拿走。
梁媽媽心疼得很,“老奴都這個年紀了,什么都看開了些,人沒了也好,起碼有些事就帶到土里去了。”
梁夢依眼神怔愣著,道:“就怕沒帶下去。”
平陽道的尸身,別人或許不知道是誰,但她又怎會不知。
替賈貴平流放的死刑犯已經走遠,會在那里出現的,也只能是賈貴平了。
賈貴平死狀太慘了,換其他人也就罷了,可他跟了自己這么多年,死得這么突然確實讓她一下慌了神。
會是誰呢?
究竟是誰和他有這么大的怨仇?
難不成是宋韞那小賤人?
梁夢依又搖了搖頭,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有一些天真了。她一個小丫頭片子,還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那還能在莊子上忍了這么多年?
“阿娘!阿娘!”
突然,宋阮荷慌里慌張地沖了進來。
梁夢依被他這一嗓子喊得頭痛,怒斥一聲:“你嚷什么嚷?!”
“是秦家!秦家來人了!”
梁夢依被她這不成器的樣子,惹得更生氣了。
“來就來了,若非你愣是不愿意嫁秦家去,當初又何須接那小賤人回來!”
“阿娘!你這怎么能怪我呢?!不是你不讓我低嫁的嗎?當時是阿娘你嫌棄對方出身低微,如今倒成了女兒的不是了?!”
“你!”梁夢依氣的一掌拍在了茶桌上,杯蓋“咣當”一下,滾落在了地板上。
“啊!”宋阮荷被嚇得一抖。
梁媽媽趕緊出口相勸:“二姐你怎能這么跟你阿娘說話呢,娘子多疼你,你應該是知道的。”
宋阮荷也冷靜了下來。
如今除了阿娘,沒有人會愿意幫她解決秦家的問題,父親是篤定心愿誓要將她嫁到秦家去的。說什么那人有好的前途,可好的前途哪有好的家世重要!
“阿娘~”她低頭撒嬌,委屈得眼淚框框掉,“阿娘是最心疼女兒的,他娘也是不愿意女兒嫁到那樣差的家里頭去。阿娘,還是再替我想想辦法吧~”
若換做平日,她肯定扯著梁夢依的衣袖撒嬌,可今日她連靠近都不太敢了。
“呵……”梁夢依揉著腦袋嘆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招手,“媽媽替我更衣吧,人來了總要見的不是?”
“好~”梁媽媽扶著她的手臂。
梁夢依睨了一眼女兒,“你還不快去更衣,換身不這么亮眼的去!”
這一身穿金戴銀的,誰看了誰不稀罕?
“女兒這就去!”
宋阮荷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