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姨娘是盼著祖母病死不成?!”
宋韞怒聲一喝,想要上前的婆子們被這話嚇得定住了腳步。
梁夢依眉頭一緊:“你瘋了?!你在說什么!”
宋韞看破了她的緊張,卻不挑破,只是仰頭一副虔誠的樣子,對父親道:“女兒感謝父親,是因為女兒一直擔憂自己蠢笨,不能為父親分憂。可父親一場法事,竟真將真神請來給女兒示明,告訴了女兒救祖母的法子!”
宋慶德一愣,不太相信,“此話是真是假?”
“神是勤光道長請的,您不信女兒,還信不過道長的威名嗎?”宋韞回頭看向王孫才,眼神帶著威脅。
她帶著自己和異世女的兩世記憶,知曉這個日后人人喊打的道士,不過是浪賊王孫才的假皮囊罷了。
在名聲性命的雙重威脅下,王孫才也只能忍著冷汗,裝回那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說:“此女,有神相助,是官人的福相。”
梁夢依沒想到,她花銀子顧來的道長,竟會倒戈在那賤蹄子身上去,她怒喝:“你胡說什么呢!!”
宋韞不屑冷哼,淡淡提醒:“對了,這里面也有梁姨娘的功勞,不過姨娘再不將二姐姐帶去治療,這手,怕是要廢了。”
宋慶德想不明白,這好好的一場法事,怎么會這么多亂子,但還是憐惜地對梁夢依道:“此處我自會做主,你快些帶荷兒回房中,莫耽誤了診治!”
梁夢依咬咬牙,還是女兒的手更重要些,這賤蹄子,日后有的是機會收拾!
一場火,毀了法場,也擋住了那些人扣屎盆子的手段!
克死祖母的罪名,她不背!
前世,這宋家老太太就是在這場病重中死的。
救人的法子,宋韞知道,她向父親求了三天的時間,“如今祖母病急,連父親辛苦請來的神醫都束手無策,何不讓女兒一試?”
“你可想好了?若母親醒不來,加上你這滿嘴謊言,杖責而死都是不為過的!”
“女兒只愿為宋家‘傾盡所有’。”宋韞目光炯炯。
看著眼前這個枯瘦的女兒,宋慶德竟覺得自己有點不認識她了。
明明五年前他路過莊子時,這個女兒還是唯唯諾諾的樣子,現如今雖然渾身狼狽,但跪得腰板挺直落落大方,倒還真有官家小姐的模樣了。
宋韞不會奢想,這宋慶德對她還有一點舐犢之情。
重點是,這場鬧劇要收場,他又不能直接打殺了她。倘若真有天神顯靈,祖母因此邁過這道坎,他又能彰顯孝心,保持在官場上的形象。
畢竟,太后曾因仁孝,點名贊揚過宋慶德。
宋慶德應了宋韞的要求,離開前,還皺著眉讓她換了身干凈的衣裳,再去言安堂。
破敗的院中,收拾現場的下人一個個默不作聲,只敢悄摸看宋韞兩眼。
宋韞嗤笑。
謹小慎微時,人人皆可欺辱,如今瘋狂一場,倒是被敬而遠之了?
那王孫才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溜了,現在也不是管他的時候。
宋韞冷眼看向剛才抓她頭發的那名婆子,淡淡說:“你,提兩桶熱水去我院中。”
“是、是。”婆子不敢不從,一溜煙往外跑去,生怕這三小姐真是見過天神,屆時來報復她。
宋韞的院子沒比方才的廢院好多少,只有一個主屋兩間廂房,多年沒人住已然殘敗。
這擦拭過的痕跡……她才想起,應該是被綁去破院之前,前世的自己收拾過一番。
洗漱妥當之后,已經是后半夜,頭發沒干,她索性就散著長發獨自走向言安堂,途中還嚇到了一個丫鬟。
“啊!”丫鬟低呼了一聲。
宋韞聲音清冷,道:“我看著像鬼?”
丫鬟細看才知道,竟然是白天剛回宋家的三小姐。
她屈膝行禮道:“不、不是的,是奴婢眼拙了。”
“不,你沒有看錯,本小姐就是地獄里出來的惡鬼。”
“啊?”晚風一吹,丫鬟覺得脊背涼嗖嗖的。
宋韞輕笑:“逗你的。給我掌燈,帶我去言安堂。”
眼前的丫鬟,宋韞記得,曾在外院中服侍過她,名喚翠丫,也是唯一一個愿意為她出頭說話的人。
可惜,幫過她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宋韞到了言安堂,里頭燈火通明,兩名大夫和那位神醫都在外間,說是極力想辦法,實則也就是在等老太太的最后一刻。
宋韞一進去,里邊的人錯愕又疑惑地看向她。
她還要往里走,卻被媽媽攔住了:“站著,誰讓你不經通報就往里走的?你是何人?”
宋韞腳步停住,語氣淡然:“救里面那位的人。”
“呵,可笑。”這不屑的聲音,正出自那所謂的神醫口中。
他方才一見這驚人的容顏,還以為是宋家哪位小娘子,沒成想,還是個搭架子的。
宋韞橫眉斜眼看向他,眼尾帶著諷刺:“你就是那個無用的神醫?”
宋慶德怎么都不會想到,他千辛萬苦請回來的神醫,其實是他最心愛的妾室梁夢依為他準備好的。肉疼花的那大堆銀子,也一大半落回了梁夢依的袋中。
至于這神醫的醫術?
若宋慶德踏實去托關系請太醫,也不至于把老太太的病拖到現在這個樣子。
“你說誰無用呢?!”賈神醫一拍桌,噌地站了起來。
“你若有用,何至于在這干坐著!”宋韞懶得和他糾纏,轉頭直接朝里間喊:“父親,女兒來了。”
賈神醫一愣,她竟還真是宋家的小姐?怎的他沒見過?
沒一會,老太太的貼身媽媽出來,將宋韞帶了進去。
里間屋子的燭光稍暗,還是爽秋,卻悶得慌。
宋慶德和夫人扶東菱坐在床邊的圓凳上,五姨娘和她女兒安靜地站在床尾處。宋韞一進來,所有人的眼光都刷刷地投向她。
“你就是三姐?”扶東菱先開的口,她目光輕柔,只是常年病弱,臉色有些發白。
她朝宋韞招手:“你可是有救你祖母的法子?速速說來。”
就是這雙溫柔的眼睛,宋韞曾經幻想過從這里得到母愛,可哄騙她去給大姐夫當填房的,也是這雙眼睛!
宋韞不急,是因為她知道祖母的時間,而場上的人,最急切的,就數這位大夫人了。
若祖母倒了,無人可制衡梁姨娘,她再無翻身之日。
宋韞環視一圈,這宋宅里,連一片葉都不無辜。
她像是初次歸家的小輩那般,拘謹地行了禮,聲音輕柔卻篤定,
“神明示,母親寬仁大愛,祖母福澤深厚,唯母親祖家的碧靈丹方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