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扶東菱對宋韞是一肚子怨氣的,連宋韞坐在她凳子上,她都嫌臟。
她本來和娘家的關系就不好,只有親哥哥還算是照顧她。這次回家取藥,怕是連哥哥心里頭那點憐惜的情誼都耗凈了。
扶東菱從牙縫里擠出那冰冷的話,“你要幫我奪回掌家之權簡直就是笑話,你以為自己多能耐呢?”
宋韞見她臉色陰陰沉沉地,坐在上首的榻上,連腰桿都懶得伸直。但她還愿意見自己,還上了杯茶,就知道她不得不低這個頭。
扶東菱之前或許不相信宋韞能做到,可近日種種,她還是小瞧不了她。
“只有母親掌家了,女兒才能吃飽穿暖。”
宋韞目光真真切切,語氣柔柔,扶東菱實在看不出什么破綻。
“她給你院里送去伺候的人可不少,能短了你吃穿?”
宋韞眼里帶著濕意,像只小兔子一樣乖順,“母親知道的,女兒誤傷了二姐姐的手,梁姨娘要‘冷落’女兒,有的是辦法。”
“冷落”二字的含義,扶東菱在內宅多年,自然是知曉的。
見宋韞這么一副無辜的樣子,終究還是嘆了一口氣,“誒,我生環兒時落了毛病,掌家終究是力不從心……”
“可是母親……”宋韞眨巴著眼睛,一顆珍珠大的眼淚從眼角滴落下來。
“誒?你哭什么?”
弄得好像她欺負她似的,這些日子更委屈的人是誰!
“女兒是心疼母親,本來母親生大姐姐時,身體是不會這么差的,若非……”
“你什么意思?”扶東菱眼神嗖了一下凝重了起來,心底隱隱有一個不好的預感。
宋韞順勢從袖中拿出了信封,里面是只剩下賈貴平口供里,梁夢依針對扶東菱做的事情。
“女兒一直不明白,賈神醫就算再貪婪,也不敢在郎中府里頭做偷換藥的事情吧,為了祖母的安全,女兒便悄悄去了一趟衙門。這里面……母親你還是親自看看吧。”
她走到扶東菱身邊去,扶東菱凝著眉,從她手中將信封接過。
片刻的悄然沉默后,宋韞感覺到周圍的氣息都冷了幾分。
向來腦子糊涂的扶東菱,這下眼神都清明了不少,“你怎么知道這不是他故意栽贓的?”
她看似冷靜,實則捏著信紙的手都在發抖。
信里頭,賈貴平簽字畫押的,是他對梁夢依罪行的控訴。
這么多年,扶東菱看著這個妾室生了兒子,看著她榮寵無限,心里頭恨極了。越是怨恨,她的身體就越差,甚至她還曾經埋怨過女兒。
沒想到,竟是那賤人趁她養身體的時候,給她換了一年的藥!
她很少回娘家,但每次回去哥哥都替她診一次脈,每每有了好轉,那賤人又偷偷給她下毒!
“人之將死,其言也真。況且,世間哪有毫無痕跡的事情,只要愿意用心。”
“啪——”
扶東菱一掌拍在了茶桌上,震得杯蓋都滾落到地面。
她噌地站起來:“不行!我要去官人那里告發他!”
“母親是覺得憑著一紙之言,父親就會站在你這邊嗎?”
宋韞一句話,噎得扶東菱定住了腳。
“我有證據!”她揚著手中的“證據”。
“可父親不會相信賈貴平那混賬的話。”
“那你說該如何?!”
“將這信紙燒了。”宋韞走近她。
“什么?!”扶東菱懵了。
她這是什么意思?
“這事天知地知,母親知我知。莫打草驚蛇,但我們可以想其他法子,起碼,現在母親的身體可以不受姨娘的控制。”
宋韞在房中又留了一盞茶時間后,才離開。
扶東菱身邊的奶媽莫媽媽覺得,宋韞有些過于殷勤了,“大娘子,這小妮子這般來討好,怕是有詐。”
扶東菱煩躁地揉著緊繃額角,“她已然及笄,到了要說婚事的年紀,她出來討好我這個做母親的,能討好誰?難不成那一個做妾的,還能主持得了女兒們的婚事?”
女人這輩子,無非就為了嫁個好人家。
翠枝提著燈在院門處一直侯著,見宋韞出來,連忙把手里的薄披風給她披上。
宋韞伸手摸了摸她的小手,“夜里涼,你有沒有穿厚些?”見她手是溫的,才放心些。
“奴婢會照顧好自己,身體好了才能更加用心照顧姑娘。”
有人關心,心里頭還是暖暖的。
翠枝問:“大夫人答應親自去開庫房付藥費了?”
兩人之間無秘密,宋韞做的事,有一部分是翠枝來安排的。
“她原先擔心父親生氣,但這本就是父親應承的事,他定然不會拉下臉來責怪自己的妻子。況且,這事能在祖母前面盡足了孝道,她日后出門下巴都能仰成孔雀樣了,她有什么不愿意的。”
“嘿嘿,奴婢都出畫面了。”
幽靜小道上,主仆倆嘀嘀咕咕一路,難得舒心。
第二日,得意軒那餐桌上放滿了點心吃食。
梁夢依滿心擔憂:“光兒再吃些,看你可瘦了不少。”
宋晨光不耐煩地推開她的手,“誒呀,阿娘我已經很飽了,你就快點讓我出這院門吧!”
梁夢依生得嬌艷,但兒子卻承不了她一點的貌美,平常的五官皺起來時,肉都堆疊到一起,看不出一丁點兒瘦弱。
見兒子這態度,她重重把碗往桌面一放,可還是舍不得責備兒子,只解釋:“那小賤人都害你落水了,你真的就不能安生一點,別讓為娘的擔心。”
“誒呀,那池水這么淺,就到我胸口處,我把她往水里一摁,就直接走上來了!”說著他臉上還帶點驕傲,“是阿娘你小題大做了,找這么多大夫來。”
“住口!你動手這一事,莫要給外人聽了去!”
梁夢依眼神一冷,宋晨光撇撇嘴,只好道:“知道了~”
早知道推那禍害入水會讓他沒了自由,連館子都去不成了,他才不會這么干呢!
“阿娘!”上了藥的宋阮荷從外邊進來,見弟弟這副表情,就知道他又坐不住了,便道:“大夫說我這祛疤的藥要重新配,得去一趟醫館,我也帶上弟弟一同出門吧~那宋韞都精神得鬧得整個院子不得安寧,弟弟再病下去也不好。”
“對!我也跟去醫館,當復診就是了!”宋晨光眼睛一亮,噌地站了起來。
“……”梁夢依嘆了一口氣,“行,說不過你們!”
“謝謝姐!”宋晨光難得嘴甜。
宋阮荷只是輕笑,實則心底里有些嫌棄。
別人都是可以依賴家中兄弟的,可怎么她就攤上個這么沒用的弟弟!日后能不能給到她在夫家的幫持都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