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籠的光,如同死神的視線,一寸寸掃過泥爐與墻壁之間的縫隙。
陸明舒的心臟在那一瞬間停止了跳動。她能感覺到光線掠過自己腳邊,照亮了縫隙入口處的地面。只需要再往前探半尺,就能照見她蜷縮在陰影中的身體。
她屏住呼吸,連睫毛都不敢顫動。懷中的白玉盒緊貼著胸口,像一塊燒紅的炭,又像一塊寒冰。赤陽丹半成品就在里面,那是陸沉舟活命的希望——可現(xiàn)在,這希望可能要先葬送她自己。
“嬤嬤,您看花眼了吧?”年輕宮女的聲音帶著困倦和不以為然,“那就是個泥爐子,后面能有什么?老鼠都擠不進去。”
劉嬤嬤沒有立刻回答。燈籠的光停在縫隙入口處,許久未動。
陸明舒能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在耳膜里轟轟作響。時間仿佛被拉長了,每一秒都像刀子在凌遲她的神經(jīng)。汗水從額頭滑下,淌進眼睛里,帶來刺痛的酸澀,但她連眨眼都不敢。
懷中的匕首冰冷堅硬,隔著衣物抵在腰間。如果被發(fā)現(xiàn),她只能拼死一搏——但那樣一來,一切都完了。她會被當場格殺,赤陽丹會被搜走,陸沉舟……
就在她幾乎要控制不住抽刀的那一刻,劉嬤嬤突然收回了燈籠。
“也許吧。”蒼老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人老了,眼睛也花了。走吧,娘娘還等著藥。”
腳步聲再次響起,朝院門方向去了。
年輕宮女小聲嘟囔了一句什么,跟了上去。
院門被重新關上,落鎖的聲音清脆地傳來。
陸明舒依舊僵在縫隙里,一動不動。又過了足足半盞茶的時間,直到確認院外再無任何動靜,她才緩緩地、極其小心地從縫隙中擠了出來。
雙腿因為長時間的蜷縮和緊張而發(fā)軟,她踉蹌了一下,扶住泥爐才站穩(wěn)。夜風一吹,后背冰涼一片——那是被冷汗完全浸透的衣衫。
她靠在泥爐上,大口喘息,胸腔因為缺氧而陣陣發(fā)疼。剛才那一瞬間的生死一線,讓她此刻仍心有余悸。
但沒時間后怕了。她必須立刻離開這里。
按照原路返回?不,太危險了。劉嬤嬤剛走,說不定還會折返,或者通知巡邏的侍衛(wèi)加強這一帶的巡查。
她需要一條更安全、更快的出宮路線。
突然,她想起了那個神秘老者給她的地圖——那張畫著宮中密道的羊皮紙。進宮前,她已經(jīng)將地圖牢牢記在腦中,其中一條密道的入口,似乎就在這附近!
她迅速在腦海中調出記憶。藥圃所在區(qū)域屬于后宮偏東位置,距離長春宮主殿約一箭之地。地圖上標注,從長春宮后花園假山群中,有一條密道可直通宮外一處廢棄的民宅。
但問題是,她如何到達長春宮后花園?又如何避開夜間巡邏,找到那個假山入口?
她抬頭看了看天色。離天亮還有大約兩個時辰。必須在宮門開啟前,回到浣衣局,否則她這個“啞女”的失蹤會引起懷疑。
時間緊迫。
她咬咬牙,做出了決定——冒險穿過這片宮殿群,直接前往長春宮后花園。
將白玉盒和綢布包在懷中藏好,檢查了一遍身上的衣物,確認沒有留下明顯的泥土痕跡后,她再次像幽靈般潛入了夜色。
這一次,她更加謹慎。每前進一段距離,就會停下來觀察,確認安全后才繼續(xù)。她避開主要的宮道,專挑那些狹窄的、無人行走的小徑和廊廡陰影。
后宮之夜,并非全然寂靜。偶爾有巡夜的太監(jiān)隊伍經(jīng)過,燈籠的光在宮墻上移動;某處宮殿里傳出咳嗽聲;更遠處,似乎還有隱隱的哭泣聲,飄忽不定,如同鬼魅。
陸明舒貼著墻根,繞過一片荷花池殘敗的枯葉,前方出現(xiàn)了一道月洞門。門楣上隱約可見“長春”二字——到了,長春宮的范圍。
她閃身進入月洞門,眼前是一個精致但略顯蕭瑟的花園。深秋時節(jié),園中花草大多凋零,只有幾株晚菊還在夜色中散發(fā)著淡淡的冷香。假山、水池、亭臺錯落有致,但都籠罩在一種詭異的寂靜中。
按照記憶,密道入口應該在花園西北角的假山群中,第三座假山的背面,有一個被藤蔓遮掩的洞口。
她小心翼翼地穿過花園,腳下的碎石路發(fā)出細微的聲響。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就在她接近假山群時,前方突然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陸明舒立刻閃身躲到一叢半枯的竹子后面。
“……娘娘睡了?”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很輕。
“剛服了藥,睡了。這幾日夜里總是睡不安穩(wěn),常常驚醒。”另一個聲音更成熟些,帶著憂慮。
“太醫(yī)怎么說?”
“還能怎么說?老毛病,心脈虛弱,需靜養(yǎng)。”成熟的聲音頓了頓,壓低了幾分,“但我總覺得……娘娘這病,來得蹊蹺。自打永壽宮那位病重后,娘娘就……”
“噓!慎言!”年輕女子急忙打斷,“這種事,不是我們能議論的。”
兩人沉默了片刻。
陸明舒屏息聽著。從對話內(nèi)容判斷,這兩人應該是長春宮主位的貼身宮女。她們口中的“娘娘”,就是長春宮的主人。
“你說……那藥,真的有用嗎?”年輕女子又小聲問。
“不知道。但那是娘娘最后的希望了。”成熟的聲音嘆了口氣,“若是成不了……唉。”
“藥圃那邊……”
“劉嬤嬤去取了。應該快回來了。”
腳步聲響起,兩人似乎朝主殿方向去了。
陸明舒等她們走遠,才從竹叢后出來。她心中疑云密布——長春宮的娘娘也在用藥,而且似乎與永壽宮那位有關聯(lián)。這宮中,到底隱藏著怎樣的糾葛?
但現(xiàn)在不是深究的時候。她快速來到假山群前,找到了第三座假山。
假山背面果然爬滿了枯黃的藤蔓。她伸手撥開藤蔓,一個約半人高的洞口露了出來。洞口黑黝黝的,深不見底,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從里面涌出。
就是這里了。
她從懷中摸出火折子,擦亮。微弱的光亮勉強照亮洞口內(nèi)幾尺的范圍——是一條向下延伸的、狹窄的石階,石壁上長滿了青苔。
她深吸一口氣,彎腰鉆了進去。
洞內(nèi)比想象中更加狹窄,她只能側著身子向下走。石階濕滑,必須非常小心。火折子的光在狹窄的空間里搖曳,將她的影子投射在石壁上,扭曲變形,如同鬼影。
向下走了約莫三四十級臺階,通道開始變得平緩。前方出現(xiàn)了一條筆直的、人工開鑿的甬道,甬道兩側的墻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凹陷,里面放著早已熄滅的油燈。
陸明舒舉著火折子,沿著甬道向前。腳步聲在封閉的空間里回蕩,聽起來格外清晰,甚至有些瘆人。
甬道很長,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前方出現(xiàn)了岔路。按照記憶中的地圖,她應該選擇左邊那條。
她轉向左邊,繼續(xù)前行。
這條岔路比主道更加狹窄,有些地方甚至需要匍匐爬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腐的霉味,混合著泥土和某種說不清的腥氣。
就在她爬過一段特別低矮的通道時,前方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咔嚓”聲——像是什么東西被踩碎了。
陸明舒猛地停住,熄滅火折子,整個人伏在黑暗中。
寂靜。
絕對的寂靜。
只有她自己壓抑的呼吸聲,和心臟狂跳的悶響。
等了許久,再沒有任何聲響。她重新擦亮火折子,小心地向前照去——
前方通道地面上,散落著一些白色的碎片。她湊近細看,是某種小動物的骨骸,已經(jīng)風化得很厲害,剛才應該是被她不小心踩碎了。
虛驚一場。
她松了口氣,繼續(xù)向前爬。又過了約莫半盞茶時間,前方出現(xiàn)了向上的石階。
到了,出口應該就在上面。
她沿著石階向上,走了二十余級,頭頂出現(xiàn)了一塊木板。她伸手推了推,木板紋絲不動——從外面鎖住了或者壓著重物。
她早有準備。從懷中掏出匕首,插入木板縫隙,用力撬動。
“嘎吱——”
木板被撬開了一道縫隙。清新的、帶著晨露氣息的空氣涌了進來。天快亮了。
她加大力氣,將木板完全推開,探出頭去——
這是一間堆滿雜物的柴房。透過破舊的窗欞,能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天光,以及低矮的民房屋頂。
成功了。她真的從皇宮里出來了。
她爬出密道,將木板重新蓋好,用旁邊的柴草遮掩住。然后輕輕推開柴房的門,閃身出去。
外面是一個荒廢的小院,院子里長滿了雜草,房屋破敗不堪,顯然很久無人居住了。這里就是地圖上標注的那處廢棄民宅,位于皇城東北角的平民區(qū),距離永定侯府所在的西城還有相當一段距離。
陸明舒辨認了一下方向,迅速離開了小院。
清晨的街道上已經(jīng)有了零星的行人——早起的小販、趕著上工的苦力、挑著擔子的菜農(nóng)。她混入人群中,低著頭,快步朝西城方向走去。
身上的宮女服飾太顯眼了。她在路過一個早市時,用懷里最后幾個銅錢,從一個賣舊衣的攤販那里買了一件半舊的灰色粗布衣裙,換下了身上的宮女裝束,將換下的衣服塞進路邊一個垃圾堆里。
現(xiàn)在,她看起來就像一個普通的、家境貧寒的年輕女子。
她繼續(xù)趕路。心中計算著時間——陸沉舟服下寒潭棘,已經(jīng)過去了兩天兩夜。今天日落前,如果拿不到赤陽丹,他就會死。
而現(xiàn)在,赤陽丹半成品就在她懷里。
但問題是,這半成品,真的有用嗎?能解“蝕骨枯”之毒嗎?如果不能,她該怎么辦?
還有那個神秘老者——他會在約定地點等她嗎?他給的這條路線,真的只是為了救陸沉舟嗎?
無數(shù)疑問在腦海中盤旋,但她腳步不停。
半個時辰后,她來到了西城那片貧民區(qū),找到了那間破敗的土地廟。
廟門虛掩著。她推門進去。
廟內(nèi)光線昏暗,供桌上積著厚厚的灰塵,土地公的神像斑駁剝落,露出里面泥胎的本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灰塵和潮濕的氣味。
沒有人。
陸明舒的心沉了沉。老者不在?還是她來早了?
她走到供桌前,正要查看,身后突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你拿到了?”
陸明舒猛地轉身。
老者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廟門口,依舊是那身破舊的灰色布衣,佝僂著背,臉上戴著那個丑陋的木質面具。他的眼睛在面具后閃爍著幽深的光。
“是。”陸明舒從懷中取出那個白玉盒,遞過去,“赤陽丹半成品。”
老者接過玉盒,打開看了一眼,又湊近聞了聞,面具后的眼睛微微瞇起。
“只有半成品?”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側屋暗格里只有這個。”陸明舒如實道,“還有一張紙條,說這是半成品。”
老者沉默片刻,將玉盒蓋上:“半成品……藥效不足,解不了完整的‘蝕骨枯’。”
陸明舒的心一緊:“那怎么辦?”
“需要引子。”老者將玉盒收進袖中,“赤陽丹性烈,需以‘溫脈散’為引,才能完全激發(fā)藥性,中和‘蝕骨枯’的寒毒。否則,貿(mào)然服用,只會讓寒毒反撲,死得更快。”
“溫脈散?哪里能找到?”
“太醫(yī)院就有。”老者看著她,“但你現(xiàn)在回不了宮。而且,溫脈散雖不算珍貴,卻也是登記在冊的官藥,尋常人拿不到。”
陸明舒的拳頭握緊了。剛看到希望,又陷入絕境?
“不過,”老者話鋒一轉,“永定侯府,或許有存貨。”
陸明舒猛地抬頭:“侯府?”
“陸沉舟中毒后,太醫(yī)院曾多次前往診治,開過不少溫補經(jīng)脈的方子。溫脈散是其中常用的一味輔藥。侯府藥房里,應該還有剩余。”
陸明舒眼中重新燃起希望:“那我立刻回侯府——”
“不急。”老者打斷她,“你現(xiàn)在回去,如何解釋這兩日的去向?周顯的人必然在盯著侯府。你一個失蹤兩日的婢女突然出現(xiàn),還帶著救陸沉舟的藥,會引起懷疑。”
“那……”
“今夜子時,侯府后門。”老者低聲道,“我會引開守衛(wèi)片刻。你趁機潛入,去藥房取溫脈散,然后到陸沉舟的臥房。記住,你只有一刻鐘的時間。一刻鐘后,無論成敗,必須離開。”
“可是赤陽丹——”
“我會在陸沉舟臥房等你。”老者說完,轉身就要走。
“等等!”陸明舒叫住他,“你……到底是誰?為什么要幫我們?”
老者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我是誰,不重要。”他的聲音在空曠的破廟里回蕩,“重要的是,陸沉舟不能死。”
“為什么?”陸明舒追問,“他和你有何關系?還是說……他的死活,關系到別的什么?”
老者沉默了很久。
久到陸明舒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他若死了,”老者的聲音突然變得極其低沉,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有些人,就白死了。”
說完,他不再停留,快步走出廟門,消失在晨霧中。
陸明舒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他離去的方向。
“有些人,就白死了”……這句話是什么意思?老者指的是誰?和陸沉舟有何關聯(lián)?
她隱約感覺到,陸沉舟中毒這件事,背后隱藏的,可能遠不止周顯的嫉恨那么簡單。宮廷的暗流,侯府的危機,還有這個神秘的老者……一切都像一張巨大的網(wǎng),而她和陸沉舟,正身處網(wǎng)中央。
但現(xiàn)在沒時間細想了。她必須為今夜的行動做準備。
離開土地廟,她在西城偏僻處找了一間最便宜的客棧住下。要了一個最簡陋的房間,關上門,倒在硬邦邦的床板上。
身體的疲憊如潮水般涌來。連續(xù)兩日的緊張、勞碌、驚嚇,讓她的精神和體力都到了極限。但她不敢睡得太沉,只是閉目養(yǎng)神,腦海中一遍遍推演著今夜的行動計劃。
侯府的布局她熟悉。藥房在后院東側,陸沉舟的臥房在主院。從后門潛入,穿過花園,先到藥房取溫脈散,再到主院……路線、時間、可能遇到的守衛(wèi),都需要精確計算。
還有周顯的人。老者說會引開守衛(wèi),但能引開多少?引開多久?萬一有遺漏的呢?
她摸了摸懷中的匕首。今夜,可能免不了一場血戰(zhàn)。
時間在焦慮的等待中緩慢流逝。白天,她強迫自己吃了一些東西,補充體力。又檢查了一遍身上的裝備——匕首、火折子、幾根她自制的、浸了麻藥的細針(用從藥圃偷拿的藥材邊角料制作),以及那身便于行動的灰色布衣。
夜幕終于降臨。
子時將近,陸明舒離開客棧,悄無聲息地朝永定侯府后門方向摸去。
夜晚的街道比白天冷清得多。打更人的梆子聲從遠處傳來,更添幾分寂靜。她像一道灰色的影子,貼著墻根移動,避開偶爾路過的巡夜士兵。
永定侯府的后門,位于一條偏僻的小巷里。往日這里只有兩個老卒看守,但自從陸沉舟中毒、侯府閉門謝客后,守衛(wèi)明顯加強了。
陸明舒躲在巷口的陰影中,觀察著后門的情況。
門口掛著兩盞氣死風燈,昏黃的光線下,能看到四名全副武裝的侍衛(wèi)站在那里,腰佩長刀,神情警惕。這還不算可能隱藏在暗處的暗哨。
硬闖是不可能的。
她在等老者的信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子時的更聲從遠處傳來,悠長而凄涼。
就在陸明舒開始懷疑老者是否真的會來時,侯府東側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走水了!馬廄走水了!”
呼喊聲、奔跑聲、銅鑼敲擊聲瞬間打破了夜晚的寂靜。后門的四名侍衛(wèi)齊齊轉頭朝東側望去,臉上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
“你們兩個,去看看情況!”領頭的一個侍衛(wèi)命令道,“你們兩個,守好這里!”
兩名侍衛(wèi)應聲朝東側跑去。剩下的兩人雖然還站在原地,但注意力顯然也被遠處的火光和喧鬧吸引了。
就是現(xiàn)在!
陸明舒從陰影中沖出,像一道閃電般撲向后門一側的圍墻。那里有一棵老樹,枝葉伸展過墻頭,是她早就選好的潛入點。
她攀上樹干,輕盈地翻過墻頭,落入侯府后花園中。
雙腳剛落地,她就地一滾,躲到一叢灌木后面,屏息觀察。
花園里很安靜。遠處的喧鬧聲隱約傳來,但這里似乎還沒有受到驚動。她辨認了一下方向,迅速朝藥房所在的位置移動。
侯府的布局她太熟悉了。閉著眼睛都能找到路。她專挑那些偏僻的小徑,避開主要通道,身形在假山、樹叢、廊廡的陰影中快速穿梭。
很快,藥房的小院出現(xiàn)在眼前。
院門虛掩著。她輕輕推開,閃身進去。
藥房里黑著燈,顯然值守的藥師已經(jīng)休息了。她摸到門邊,用匕首撬開鎖,推門而入。
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借著窗外透進的微弱月光,她能看到一排排高大的藥柜,上面貼著密密麻麻的標簽。
溫脈散……溫脈散在哪里?
她快速在藥柜間移動,尋找著標注“溫脈散”的抽屜。太醫(yī)院的官藥通常有特定的包裝和標記,應該不難找。
找到了!在第三排藥柜的中層,一個貼著“溫脈散”標簽的青色瓷瓶。
她取下瓷瓶,拔開塞子聞了聞——沒錯,是溫脈散特有的、帶著淡淡甘苦的氣味。
將瓷瓶揣入懷中,她迅速退出藥房,重新鎖好門,朝主院方向潛去。
主院的守衛(wèi)比后院森嚴得多。但她發(fā)現(xiàn),許多守衛(wèi)都被東側馬廄的火勢吸引了注意力,巡邏的間隙出現(xiàn)了空檔。
她抓住一個空檔,翻過主院的圍墻,落在陸沉舟臥房所在的院落里。
院子里靜悄悄的。陸沉舟的臥房黑著燈,門窗緊閉。
她摸到窗下,輕輕敲了敲窗欞。
沒有回應。
她又敲了敲,這次稍微用力些。
依舊沒有回應。
她的心沉了下去。陸沉舟……難道已經(jīng)……
不,不會的。寒潭棘應該還能撐幾個時辰。
她試著推了推窗戶——竟然沒鎖!
輕輕推開窗戶,她翻身而入。
房間里一片黑暗,只有角落里的炭盆還泛著微弱的紅光。濃重的藥味彌漫在空氣中,混合著一種……死亡般沉寂的氣息。
她適應了一下黑暗,看到床榻上躺著一個人影。
“少爺?”她輕聲喚道。
沒有回應。
她走到床前,借著炭盆微弱的光,看清了陸沉舟的臉。
他的臉色比兩天前更加蒼白,幾乎透明,嘴唇是詭異的青紫色。呼吸極其微弱,胸口幾乎看不到起伏。露在被子外的手,瘦得只剩皮包骨,指甲呈現(xiàn)出一種不祥的灰敗色。
寒潭棘延緩了毒發(fā),但顯然沒能阻止毒素的侵蝕。他正在一點點走向死亡。
陸明舒的心狠狠揪緊。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從懷中取出溫脈散的瓷瓶和那個白玉盒。
現(xiàn)在,需要將溫脈散和赤陽丹半成品混合,給陸沉舟服下。
但就在她打開白玉盒的瞬間,房間角落里,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你果然來了。”
陸明舒渾身一僵,猛地轉身——
房間陰影里,緩緩走出一個人。
不是老者。
而是一個穿著深藍色勁裝、面容冷峻、左眉上方有一道淺淺疤痕的男人。
正是昨夜在竹林中,與太監(jiān)密談的那個男人!
【生存時間倒計時:23天05小時47分09秒……】
倒計時無聲跳動。而眼前男人的出現(xiàn),讓陸明舒明白——今夜的一切,或許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