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將“云頂天宮”頂層照得一片通透明亮。然而,辦公室內的空氣卻比昨夜更加凝滯冰冷。
蕭燼站在窗前,背影如山。他徹夜未眠,那份親子鑒定報告如同烙鐵,在他心頭反復灼燙。一夜的沉淀,并未平息那驚濤駭浪般的情緒,反而將所有混亂的波濤,都壓鑄成了更加堅硬、更加冷酷的意志。
凌云悄無聲息地推門而入,手中拿著一份連夜趕制的加急報告,神情比往日更加肅穆。“君上,‘斷流’第二步所有打擊點已確認就緒,隨時可以引爆。另外,這是蘇晚過去四年更詳細的回溯分析,以及……關于南州‘康安醫院’那條線索的補充。”
蕭燼沒有回頭,只伸出了手。
凌云將報告遞上,同時快速口述關鍵信息:“蘇晚的行蹤在四年前七月中旬于南州市中斷,約半個月后重新出現于前往江城的長途汽車站監控中。這半個月的空白期,與‘康安醫院’那份殘缺病歷上的分娩時間高度吻合。我們通過技術手段,恢復了病歷檔案袋上一枚模糊的指紋殘影,經比對,與蘇晚本人三年前在江城辦理暫住證時留下的指紋,相似度達到92%。基本可以斷定,當年在南州那家醫院生下孩子的,就是她。”
“孩子的出生日期,是四年前七月十五日。父親信息欄被物理損毀,無法復原。醫院倒閉前的財務流水顯示,在蘇晚入院前后,有一筆來自海外的匿名匯款,數額不小,用途標注為‘特護及保密費用’。匯款路徑經過多個空殼公司,最終源頭難以追溯,但操作手法……帶有專業情報洗錢的痕跡。”
蕭燼翻動著報告,目光在那些冷冰冰的時間、地點、數據上逡巡。每一條信息,都像一塊沉重的磚石,壘砌出蘇晚獨自孕育、秘密生產、艱難撫養的孤絕之路。那筆匿名匯款……是誰?為什么要替她支付保密費用?是為了隱藏孩子的存在,還是為了保護她們母子?
疑問更多了。但有一個事實已經不容置疑——蘇嶼,是他的兒子。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他讓他的血脈,在外漂泊受苦了整整四年。
一股混雜著暴怒、愧疚與尖銳疼痛的情緒狠狠攥住他的心臟。但他面上依舊波瀾不驚,只是周身散發的氣壓,低得讓凌云都感到呼吸微窒。
“這筆匯款,繼續查。動用‘暗影’所有的境外資源,我要知道是誰在背后插手。”蕭燼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但每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另外,碧波苑的監控等級提到‘幽閉’級。在真相完全揭開之前,我不允許任何意外發生。”
“‘幽閉’級?”凌云心頭一震。這是最高級別的防護性監控與隔離,意味著目標人物所處的環境將被編織成一個完全受控的信息繭房,連外界一絲無關的風都吹不進去。“是,屬下立刻調整部署。”
“江家那邊,”蕭燼終于轉過身,眼底寒光凜冽,“可以收網了。通知下去,‘斷流’第二步,全面啟動。我要在今天收盤之前,看到江氏的核心骨架,開始斷裂。”
“是!”
……
上午九點,江城股市開盤。
對于大多數股民而言,這或許是又一個平淡的交易日的開始。但對于江氏集團、趙氏企業、王氏控股等相關股票的持有者來說,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將是地獄般的體驗。
首先是一則來自海外權威財經媒體的突發新聞,直指江氏集團近期極力推動的、用于“錦繡江南”三期及海外并購的巨額海外債券發行,因“突發的合規性審查及主要承銷商對發行人潛在關聯交易風險的擔憂”,被無限期擱置。這意味著江氏最重要的輸血管道被一刀切斷。
幾乎是同時,國內多家主流媒體和財經網站,同時刊發深度調查報道,矛頭直指趙氏集團旗下“恒遠建材”。報道不僅詳細列舉了其多個批次產品涉嫌材質不達標、以次充好的“實錘證據”,更驚人地披露了其通過關聯公司,長期向數個重大基建項目負責人進行利益輸送的隱秘賬目和通信記錄,涉嫌嚴重商業賄賂。報道附帶的材料翔實得令人發指。
緊接著,又一枚重磅炸彈炸響。某知名財經大V直接貼出了蓋有公章的司法文件截圖,顯示王氏控股的財務總監已被正式立案調查,罪名是涉嫌內幕交易和操縱證券市場。文件細節顯示,調查早已秘密進行多時,證據鏈完整。
壞消息如同精確制導的導彈,接二連三,毫無間隔地砸在江、趙、王三家的頭頂。
江氏集團總部,已經徹底亂成了一鍋粥。
“怎么會這樣?!海外承銷商是誰聯系的?合規審查為什么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江雨柔站在交易屏幕前,看著自家股票那根筆直向下的綠色線條,臉色慘白如紙,聲音尖利得幾乎破音。債券發行擱置,意味著“錦繡江南”三期可能胎死腹中,前期投入的天量資金將被徹底套死,更要命的是集團的整體信用評級將遭受毀滅性打擊。
秘書癱坐在椅子上,面無人色:“江總,承銷商那邊……根本聯系不上!他們的亞太區負責人電話直接轉到了語音信箱!我們嘗試聯系其他備用渠道,全都……全都表示需要重新評估!”
“廢物!都是廢物!”江雨柔抓起桌上的水晶煙灰缸,狠狠砸向對面墻壁,碎片四濺。她胸口劇烈起伏,巨大的恐慌幾乎將她淹沒。這不是商業競爭,這是**裸的謀殺!蕭燼!一定是他!他怎么可能有如此能量,同時調動海外金融機構和國內司法、媒體資源?!
她顫抖著手,再次撥打周廷軒的電話。這一次,響了很久之后,終于被接起,但傳來的卻不是周廷軒本人那略帶傲慢的聲音,而是一個公式化的男聲:“您好,江總,我是周少的助理。周少正在參加一個非常重要的家族會議,暫時無法接聽您的電話。關于江城的事,周少指示,請江總先自行妥善處理,周氏目前不便直接介入。待事態明朗后,再議合作。”
“自行處理?事態明朗?”江雨柔聽著電話里的忙音,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周廷軒這是……要撇清關系?她被放棄了!
就在她絕望之際,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財務總監連滾爬爬地沖了進來,聲音帶著哭腔:“江總!不好了!剛剛……剛剛三家主要合作銀行同時發來正式函件,要求我們立即為‘錦繡江南’二期貸款提供額外擔保,否則將啟動提前收貸程序!另外,至少有五家供應商剛才打電話來,要求結清所有未付款項,否則停止供貨并起訴!”
雪上加霜,釜底抽薪!
江雨柔眼前一黑,踉蹌著扶住辦公桌才沒有摔倒。資金鏈、供應鏈、信用鏈……蕭燼這是要在一日之內,將她苦心經營五年的一切,徹底碾碎!
她猛地抬起頭,眼中布滿了血絲和瘋狂的恨意:“趙元呢?王家呢?他們怎么樣?!”
幾乎是她話音落下的同時,她的私人手機瘋狂震動起來,屏幕上閃爍的名字正是“趙元”。
江雨柔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接通,里面立刻傳來趙元氣急敗壞、甚至帶著一絲恐懼的咆哮:“江雨柔!你他媽到底惹了個什么煞星?!我家那點破事被他挖得底褲都不剩!現在檢察院的人已經到樓下了!王爍那邊更慘,直接進去了!這就是你說的跳梁小丑?!這他媽是閻王爺!”
“趙元!冷靜點!我們現在必須聯手!想辦法……”江雨柔急道。
“聯手個屁!”趙元的聲音充滿了暴戾和絕望,“老子自身難保了!我警告你,江雨柔,要是我趙家完了,你們江家也別想好過!當年那些事,你以為你摘得干凈?逼急了,大家抱著一起死!”
電話被狠狠掛斷。
江雨柔握著手機,渾身冰涼。聯盟,在絕對的力量碾壓下,脆薄如紙。趙元的話更是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抵在了她的喉間。當年的事……那些不能見光的秘密……
她看著屏幕上依舊在暴跌的股價,看著辦公室外惶惶如末日來臨的員工,一種徹底的、冰冷的絕望,終于將她徹底吞噬。她錯了,大錯特錯。蕭燼早已不是五年前那個可以任她羞辱拿捏的青年。如今的他是歸來索命的修羅,而她,連掙扎的資格都沒有。
不!她不能坐以待斃!江雨柔眼中驟然閃過一抹瘋狂而陰鷙的光芒。蕭燼,你以為你贏了?你以為你能輕易奪走我的一切?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扭曲的稻草,顫抖著手,從辦公桌最底層的加密抽屜里,取出一個從未啟用過的、不記名加密手機。她快速地按下了一串冗長而復雜的號碼。
電話接通,那邊傳來一個經過變聲器處理的、雌雄莫辨的電子音:“講。”
江雨柔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孤注一擲的狠毒:“我要你幫我做件事。目標在碧波苑小區,7棟302室,一個叫蘇晚的女人,和她身邊大概三四歲的小男孩。我要他們……消失。干凈利落,不留后患。價錢,翻倍。”
短暫的沉默后,電子音回復:“信息收到。預付70%,事成付清。老規矩,錢到動手。”
“盡快!”江雨柔咬牙道,掛斷電話,立刻通過海外加密賬戶進行操作。做完這一切,她癱坐在椅子上,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臉上露出一種混合著恐懼、怨恨和扭曲快意的神情。蕭燼,你讓我失去一切,我也要讓你嘗嘗,痛失所愛的滋味!那個孩子……那雙眼睛……既然你如此在意,那就讓他成為祭品吧!
獠牙,在絕望的深淵里,淬上了最毒的汁液,悄然伸出。
然而,江雨柔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動用那個加密手機的幾乎同一時刻,“云頂天宮”頂層的監控屏幕上,一個鮮紅的警告標志無聲亮起。
凌云盯著屏幕上顯示的信號攔截定位和簡短的內容破譯摘要,眼神瞬間冰冷如刀。他迅速轉身,面向窗前那尊仿佛與冰冷晨光融為一體的身影。
“君上,”凌云的聲音帶著肅殺,“截獲到江雨柔向外發出的加密通訊,內容涉及對‘碧波苑7棟302室’蘇晚母子的……清除指令。對方已接單,預付金正在流轉。”
窗前,蕭燼緩緩轉過身。
陽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卻無法帶來絲毫暖意。那雙深邃的眼眸中,之前翻涌的所有復雜情緒,此刻盡數沉淀,化為一片絕對零度般的死寂與黑暗。那黑暗深處,一點猩紅的光芒,如同地獄之火的引信,被悄然點燃。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抬起手,對著凌云,做了一個極其簡潔、卻代表著“燼”集團最高等級反制與清除指令的手勢。
房間里的溫度,驟然降至冰點以下。
風暴未息,更血腥的獵殺,已然開場。而這一次,他將親自化身最鋒利的刃,清除一切膽敢覬覦他血脈的……螻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