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這種遠程武器,夏仁已經很久沒有使用過了。
究竟多久?他記不太清了。
晉升武道宗師后,這位昔日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的頂尖高手,最終只留一柄劍在手。
對外,夏仁聲稱自己的武道與劍道最為契合,所以才選擇使劍。
但二先生總是會毫不留情地揭穿他,“都修成宗師了,還不忘人前顯圣。”
是的,夏仁鐘情于劍,更多是向往仗劍天涯,一袖青蛇的瀟灑意境。
夏仁曾遇過一位以神射聞名的武道宗師。
傳說此人從未以真面目示人,只知其箭速極快、射程極遠。
許多人尚不及反應,便被一箭穿心。
夏仁也曾被那神射宗師射過一箭,卻被他偏頭躲過了。
隨即,他反手擲出飛劍,循著羽箭飛來的方向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等夏仁循著飛劍趕到時,地上只剩一條帶血的胳膊,也不知那神射手往后一只手還能否張弓搭箭。
比起關心那神射宗師的下落,夏仁反倒興致勃勃地為自己回敬的一劍取了個頗有傳奇色彩的招式名——一劍西來。
此刻,騎在萬里挑一的神駒上、背負箭袋的夏仁,忽然覺得彎弓搭箭亦有妙趣。
……
天邊夕陽似火,帶著腥味的風迎面吹來,還有馬蹄碾軋沙石的粗糲聲響,以及一聲聲堪比弦聲的羽箭破空聲。
這一切讓夏仁久違地感受到體內熱血在躁動。
“咻咻咻!”
一連三箭射出,原本兇神惡煞的妖族蠻兵頭部中箭后,散作光羽。
這種變化源于夏仁向考核官提出的御射二科同考請求。
白鹿書院的楊明院長啟用書院大陣,在方寸天地間施展造化之術,將原本只有陷坑、箭雨、飛石的大坪,幻化成北境大周將士與北狄蠻兵廝殺的實景。
這般景象上一次出現,還要追溯到一百八十年前。
彼時,大周與北狄戰得如火如荼,書院和國子監念及國家危亡,為警醒弟子,便采取了御射同考。
借書院大陣奪天地造化之力,顯化戰場實景,向兩脈學子展現戰場的殘酷。
一百八十年后,兩脈再次開展御射同考,卻是另一番立場。
……
觀禮臺上,看客們屏息凝視著大坪上的震撼場景。
一丈高的北狄驍將揮舞著狼牙棒,發出震天的嘶吼。
及人高的大弓拉至滿月朝天攢射出漫天黑色箭雨,如烏云壓頂。
還有那兇悍嗜血的蠻兵,吶喊著沖殺在前,氣勢如虹。
看臺與大坪,恍若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邊是靜謐的觀望,一邊是激烈的廝殺。
即便明知下方的戰場不過是精心營造的假象,一些坐在靠近大坪位置的看客,仍忍不住雙腿戰栗。
觀禮臺上忽然響起竊竊私語,質疑聲此起彼伏。
“北狄亦是血肉之軀,為何這般兇悍?”
“我大周將士,竟要與這等蠻夷正面廝殺?”
“犬子從北境歸鄉,稱那北狄蠻夷磨牙吮血,老朽當時只道是胡話,不想竟真有此等景象……”
屠洪冷眼掃過看臺上交頭接耳的人群,下撇的嘴角帶著不屑。
“當年平南一役,我大周將士與南蠻血戰,何曾畏懼?”
這些身著綾羅的城中富戶,早已成為困在太平盛世井底的愚蛙,根本無法想象邊境戰場上的殘酷。
遙憶太宗當年遷都,朝堂之上那些峨冠博帶的言官,曾以“勞民傷財”“動搖國本”為由,力勸圣上放棄遷都之策。
那些朱紫振振有詞,堅稱北狄蠻夷不過是北方士紳,商賈富戶為謀遷都之利編造出的謊言。
直到欽天監術士以八卦鏡,將千里之外北疆那宛如人間煉獄的戰場景象投射出來,那些身著錦衣玉帶的朝臣們這才噤了聲,勉強應下了太宗“天子守國門”的遷都決議。
這天下若真是歲月靜好,大周建國六百年,為何鮮少裁撤過軍伍。
比起反駁那些井底之蛙的質疑,屠洪更愿將精力投向演化戰場的大坪。
這般近乎身臨其境的幻境推演,唯有掌握書院法陣的當代第一大儒才有此等手筆。
屠洪遙望端坐云端、宛如圣賢在世的楊明院長,又低頭俯瞰大坪上廝殺聲與爆炸聲此起彼伏的戰場。
終于明白朝堂上,為何會傳出女帝有意啟用白鹿書院的風聲。
若真有書院大儒奔赴北方戰場,以儒家千變萬化之手段介入,戰局走向與戰場傷亡或可大幅改觀。
當然,更讓屠洪驚訝的,是身處戰爭漩渦中的兩脈學子。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在戰場上奔襲如風,手中弓箭箭無虛發,直取蠻夷心臟與頭顱。
此前御科不過是騎馬避障抵達敵陣,射科亦只是朝預設草靶比拼準度,而眼下二科結合的考核難度,卻遠非從前可比。
莫說重文輕武的書院學子,即便訓練有素的兵卒置身這般混亂戰場,也難有亮眼表現。
……
黑馬與白馬并轡疾馳,黑衣與白衣不斷朝四周張弓搭箭。
御射二科的考核規則,是雙方從同一陣營出發發動突襲戰,以斬殺蠻夷精銳核心為目標。
一百八十年前,書院學子曾以一箭射穿北狄蠻將頭顱,贏得御射二科考核的勝利。
一百八十年后,書院與國子監的學子同樣選擇了沖向敵陣、擒賊先擒王的策略。
夏仁的速度極快,胯下黑光本就野性難馴的異種,天生不懼戰場混亂。
加之他先前釋放的武道氣血足夠強橫,賦予了這匹神駒足夠底氣,使其馳騁起來毫無顧忌。
反觀王騰,此刻正陷入蠻兵的重重圍攻,一時難以突圍。
大坪上的景象雖是幻境,身處其中的人和物卻能感受無比真實的疼痛。
以王騰的武道修為,雖能小心避開北狄箭陣的攢射。
但若蠻兵長槍扎入馬腹,仍會讓白馬陷入假死狀態。
這種狀態唯有脫離幻境才能恢復。
因此,王騰無法再像御科初考時那樣,憑借遠超書院學子的武道修為、不計馬匹傷亡代價直沖敵陣。
加之他太過依賴武力,此刻已被一伙蠻兵圍得水泄不通。
眼看雙方距離越拉越遠,王騰忽然張弓搭箭瞄準前方的黑影:“想甩掉本世子,癡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