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頭疼。”
夏仁從昏沉中醒來,坐起身子,手扶著額頭。
他已經很久沒經歷過頭疼腦熱的情況了。
武道一途,修煉到入品境界,強大的氣血之力會構筑防御屏障,常見的發燒風寒斷不會出現在武夫身上。
“為什么每次她碰到我,我都會昏睡過去?”
相較于頭疼,夏仁更在乎自己為什么每次都會昏睡過去。
陸地神仙的體魄,可是號稱金剛不壞,百毒不侵。
別說是尋常的蒙汗藥,**香這等不入流的藥物,就算是傳說里生長于古墓中、能令人致幻的尸香魔芋也別想動搖他的心神。
可他足足昏迷了兩次。
一次是在玄武湖的畫舫上,一次是在自家的書房中。
排除外物的干擾,只能是小妖女周南灼的手段了。
“難不成是那古怪的香氣?”
夏仁記得在自己意識昏沉的前一秒,他分明聞到了一陣沁人心脾的幽香。
那股幽香似乎能夠鉆入血肉中,讓人不自覺地全身放松,很快陷入沉睡中。
……
夏仁和周南灼的關系非敵非友,兩人彼此間雖有過曖昧,但更多時候倒像是一種相互試探。
周南灼清楚夏仁的情況,就連他的隱藏身份都調查得一清二楚。
要知道,偌大的太平教中,知曉夏仁多重身份的,也只有寥寥二人罷了。
以前夏仁是不在意這些的,畢竟自己一身冠絕天下的武道修為擺在那里,背后又坐擁太平教這般龐大勢力,自是藝高人膽大,渾然不懼。
甚至在囚龍釘出現前,夏仁一度以為,自己這條爛命,恐怕也就只有老天能收。
活到兩甲子后,壽終正寢。
但半年前,別君山一戰,委實給了他當頭一棒,成名一甲子的十大宗師不愧是江湖神話,武林泰斗,即使距離極境尚有半步,也不是他一人能橫推壓服的。
周南灼的身份,夏仁曾派人調查過,但得到的信息卻是少的可憐。
無非是這妖女似乎掌握了某種以假亂真的易容之術,以此為基礎,不斷游走于廟堂江湖間,攪動天下風云。
但從昨日周南灼的表現來看,她既具備能傷到自己肉身的實力,又掌握可以迷暈宗師的手段,當真不容小覷。
夏仁覺得有必要修書一封,讓二先生親自著手調查一番。
但眼下,他還需先檢查一番自身的身體狀況。
那小妖女迷暈他兩次,總不是真跟他“睡覺”來著。
……
“讓我看看,你到底對我做了什么。”
夏仁屏息凝神,脊柱挺直,百會朝天,雙腿盤起,手掌攤開,標準的五心朝天。
很快,隨著眼前出現一陣眩光,緊閉雙眼的夏仁似乎看到了什么。
與其說是看,倒不如說是一種感覺。
進入內視狀態,夏仁能以一種獨特的視角清晰窺見自身的奇經八脈。
體內旺盛氣血本如滔滔江水奔涌不息,可九根猙獰的黑色透骨釘橫亙其中,恰似定海神針般阻斷河道。
洶涌氣血被迫偏離主道,只能貼著邊緣艱難流淌,往日萬馬奔騰的磅礴之勢,如今只剩勉強維系的殘喘之態。
“中宮那里,好像不太對勁。”
夏仁敏銳的感知到,肚臍中央正有一股陌生暖流悄然游走。
這股不屬于他的力量,非但沒引發排斥,反而帶來一陣難以言喻的舒爽。
更令他震驚的是,那深深釘入經脈的囚龍釘,竟在這股暖流的沖擊下,微微震顫起來。
“她在幫我?可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夏仁瞬間想通其中關節。
明明沒借助任何外力,自己體內那如死水般沉寂的經脈,竟生出一股能夠撼動囚龍釘的力量。
答案昭然若揭,定是周南灼所為。
“三教祖師聯手煉制的法器,她都能有法子松動?”
昨晚,周南灼咬臂留痕、施香致他昏睡,已令夏仁大感意外。
如今內視發現,困擾自己許久、無數方法都無法撼動的囚龍釘,竟在與這小妖女兩次接觸后出現松動。
夏仁心中除了激動外,同時泛起一陣警覺,他有必要重新審視一下這位來頭神秘的女人。
“難不成,白鹿書院真有解除囚龍釘的線索?”
夏仁心中泛起疑云。
此前,他對周南灼透露的消息半信半疑。
別君山一戰,他被囚龍釘束縛,修為盡失,壽元截斷。
最開始也并未消極對待,而是積極尋找解決辦法。
若不是太平教舉全教之力,尋覓九州終未能尋得解脫之法,他也不會心灰意冷,跌跌撞撞來到金陵。
至于最后如何誤打誤撞做了蘇家的上門女婿,并打算如此了卻殘生,其間復雜的心緒他自己都不愿回顧咀嚼,就更難為外人道。
“若白鹿書院真藏著關鍵線索,與書院淵源極深的二先生,又為何只字不提?”
夏仁凝眸沉思,目光掃過不算寬敞的書房。
一瞬間,他恍然驚覺,自己這半年看似是歸隱,又何嘗不是被自囚禁在這方寸天地之中。
外界風云變幻、教派繁雜事務,都與自己絕緣。
而周南灼的突然闖入,正是將這層看不見的屏障扯開了缺口。
她不僅喚醒了幾近放棄的自己,更像一盞明燈,為他在絕境中指明延續生命的方向。
“到頭來,反倒是個外人費盡心思為我尋得生路?”
夏仁胸中騰起一股無名火。
半年前圍繞在別君山背后的國本之爭,他承認是自己一意孤行,怪不得同袍。
可畢竟是生死大事,那些曾與他出生入死、共創教派的伙伴,竟任由他走向絕路?
她“胭脂鋪”的周南灼能查出來的線索,掌管天下情報的太平教“二先生”竟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能探尋出?
想到這里,夏仁本因囚龍釘松動而感到欣喜的心情忽然煩躁起來。
他要去找老楊,既然二先生要來金陵,那他就當面去要個說法。
……
就在夏仁穿好衣物,推門而出時,一聲脆響驟然響起。
夏仁定睛去看,只見蘇靈婉手持一把利劍,正臉色陰沉地站在門前。
“靈婉,姐夫雖不反對你舞刀弄劍,但用劍指著人,總歸不妥。”
夏仁心中納悶,這丫頭平日古靈精怪,對長輩卻還算尊重,今日怎會一反常態?
夏仁自然不是為了自己的安全擔心,他再落魄也不至于被一個沒入品級的小丫頭傷到。
然而,話還沒說完,夏仁又發覺了不對勁,蘇靈婉這手上的劍怎會如此眼熟。
三尺三寸,漆黑如墨,劍柄上還鐫刻一個龍飛鳳舞的“淵”字。
可不就是他的佩劍——九淵?
夏仁又將目光投向屋內,只見原本斜掛在墻上的寶劍不翼而飛,唯有兩根繩子晃晃悠悠。
昨晚,周南灼那小妖女才剛摸出象征天下第一魔頭身份的“陰陽燭龍面”;今早,小姨子蘇靈婉又神不知鬼不覺地順走了他的佩劍。
接連兩樁事下來,夏仁竟分不清自己該怒,還是該笑。
……
“靈婉,這劍可危險的很,還給姐夫可好?”
看著面前一臉怒氣沖沖的小丫頭,夏仁只覺一陣頭大。
“哼!”
蘇靈婉沒有動作,依舊是一副氣鼓鼓的表情。
“這……”
夏仁腦筋轉的飛快,想來想去,估計是玄武湖上那一眼瞪得太兇,惹惱了小丫頭,于是只好硬著頭皮道歉,“是姐夫不好,姐夫當時遇到了點情況。”
見夏仁一臉誠懇,蘇靈婉神色稍有緩和,可手中長劍依舊直在半空。
“這……”
夏仁嘬牙花子,女人的心思當真是不好猜。
“姑爺,大小姐昨晚自從跟您說完話后,回房一夜沒睡,今早去布行的時候,臉色都不好了……”
丫鬟小翠跳了出來,語氣里滿是心疼自家大小姐的意味。
先前還一頭霧水的夏仁,聽完這話總算回過味來,感情這一主一仆是上門來興師問罪的。
“昨晚莫不是用力過猛了?”
夏仁在心里暗忖,感慨自己演技沒生疏之余,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蘇映溧這些年來操持家業,表面上看起來風光無限,背地里吃的苦可真不少。
自己這個上門女婿平日里游手好閑,不去幫襯也就罷了,雖說有難言之隱,卻也免不了有倒打一耙的嫌疑。
“我明白了,你們在這里不要走動,我去去就來……”
夏仁沒多做解釋,轉身大步離去,只留下兩個摸不著頭腦的小丫頭。
蘇靈婉兒望著夏仁的背影,嘀咕道:“姐夫這是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