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隔壁的哭嚎,陳拙卻沒有心思去看熱鬧,馮萍花也一反常態,沒有找陳拙的麻煩。
要是放以往,她指不定就說是老陳家的狗崽子把老王家的自留地給刨了,但是現在嘛……
那就不一定了。
只因為清早起來,馮萍花在隔壁聽得真真兒的,老陳家的狗飯……也被搶了!
我滴了個天老爺喂!
那狗飯又是大棒骨,又是豬下水的,還有凍青蘑溜溜縫,這么好的狗飯,當人飯都夠夠的了,這不知道被誰搶了……那還得了?
馮萍花罵娘的時候,還跟徐淑芬女同志說了一嘴,告訴她甭費那力氣追著罵,她順帶著幫老陳家一塊兒罵了。
倒是陳拙,這會兒不吱聲的原因,卻是因為……心虛。
他總有些懷疑,這狗飯被搶,還有老王家的自留地被刨這事兒,跟山上的那只小狼有關系。
也不怪陳拙瞎想,實在是自打他養了烏云以后,他偶爾半夜起來撒尿,就經??吹侥侵恍±窃谠鹤油膺吪腔?,陳拙也扔過煮狗飯剩下的大骨頭,但是那小狼愣是不吃,害的陳拙第二天天不亮又把大骨頭撿回來。
誰知道,這小狼倒是會吃的,不吃骨頭,居然跟一只一個半月大的狗崽子搶吃食。
這還真是出息了啊!
陳拙想到這里,是又氣又笑,他都整不明白這只狼崽子究竟是啥意思了。
從面對小狼時,日益上漲的【馴獸】技能熟練度來看,小狼應該并沒啥惡意……
那總不可能是因為嫉妒狗崽子有窩睡,有狗食盆子,所以特意報復性的,把狗崽子的狗飯也給一并搶了?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陳拙就被驚到了。
那邊兒。
徐淑芬同志夾著一片長白山這塊兒特有的“雪辣脆”,塞入嘴中。
她嘴里“嘎吱、嘎吱”嚼得起勁。
這雪辣脆,其實就是用野山椒水和椴樹蜜發酵后的高山紅皮蘿卜。
口感辣中帶著微微的甜意,尤其是這紅皮蘿卜還特地是霜降后采收的,本身口感就帶著一分清甜。
徐淑芬這會兒嘴里嚼著雪辣脆,順帶著就問了:
“這老王家是惹著哪家了?好端端的,自家自留地都叫人給端了。馮萍花那老娘們,鼻子還不得氣歪了?我瞅著,她這會兒還擱院兒跟前嚷嚷呢。”
陳拙笑了笑,突然有些意味深長地開口說了一句:
“估摸著昨天說給狗吃那么好做啥的時候,被路過的哪條狗崽子聽到了吧?”
徐淑芬沒咋信,這哪家的狗崽子能這么靈性???
雪辣脆就大碴子粥吃完,陳拙一抹嘴,就沖著老娘和親奶開口:
“娘,奶,我去鎮上跑一趟。這辣楞子滋味兒好,你給我拿一小壇唄?我順道給鋼廠的常主任送去?!?/p>
辣楞子就是雪辣脆的通俗叫法,城里頭人家有錢有票,啥也不稀罕,就稀罕這種土貨。
剛好,徐淑芬女同志最拿得出手的手藝,也是這些數不清的壇壇罐罐。
徐淑芬聽到這話,當即起身,就幫忙拾掇起來。
這人情和關系,不就是這么一來一回,走動起來的嗎?
*
鋼廠。
常有為這會兒坐在辦公室里,正耷拉著臉,唉聲嘆氣的。
坐在他對面兒的,是一個約莫四十歲左右,瞧著一臉正派的中年男人,他身上穿著蘇聯進口的絨布背心,罩著一件棉工裝,外頭是羊毛翻領的襖子,左胸上別著一支鋼筆,臉型是這個時代最受追捧的國字臉,濃眉大眼的。
但常有為這會兒瞧著這副廠長的舅子,只覺得……這濃眉大眼,壞滴很吶!
這舅子來一趟他在鋼廠的宿舍,就發現他藏了好久的大寶貝——
從陳拙手中買下的鹿鞭。
他舅子不由分說,就直接甩了十張小團結,換走了那根鹿鞭。
雖然這一來一回的,常有為還賺了不少。
但少了那根“草上飛”,常有為心底……咋這么不得勁呢?
就在常有為不知道第幾回唉聲嘆氣,他對面的舅子都快要不耐煩的時候,外頭卻突然有個小干事走進來,敲了敲門:
“常主任,外頭一個陳同志找您,說是您老家親戚,特意從鄉下帶了點土貨……”
一聽到這男同志姓“陳”,常有為的眼神“噌”的一下泛出光芒,緊接著,他猛地起身,拉開椅子,就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
鋼廠。
職工宿舍。
當陳拙從鋼廠門口,被常有為一路帶進宿舍這塊兒地時,不少老娘們、小媳婦,都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陳拙。
嗐,以前可沒聽說常主任還有這么一門遠方親戚?。?/p>
瞧著這親戚上門就帶著壇壇罐罐的,也不像是鄉下過來打秋風的,這么一看,倒是有不少老娘們羨慕起常有為了。
這常主任,運道是真好,不僅有個副廠長的舅子,還有個鄉下來的得力親戚。
一開門,常有為就給陳拙泡了杯麥乳精,招待他坐下,對著外頭筒子樓過道上,正在做飯的媳婦兒就喊了一句:
“媳婦兒,今兒個整倆好菜,把咱家里那塊臘肉炒了,陳老弟好不容易上門,我可不能虧待了老弟這張嘴!”
和常有為這種吊兒郎當的性子不同,他媳婦兒姓宋,是宣傳科的干事,廠里宣傳科的一枝花,當初能落他小子手里,驚掉了不少人的眼睛。
尤其是他媳婦兒溫柔少語,和一般潑辣的小媳婦不一樣,聽到常有為這么“拋費”的吃法,愣是一句話都沒說,乖順地就去屋里頭拿臘肉了。
就是經過陳拙時,她一面微笑點頭,一面卻忍不住咳嗽起來。
陳拙瞧著他媳婦兒咳嗽那架勢,似乎有一段時間了,問了一嘴后,常有為卻嘆了口氣,抹了把臉,頭一回露出苦笑的神色來。
陳拙聽完,這才明白過來。
合著常有為他媳婦兒當初雖然是宣傳科的一枝花,但當初為了一件事兒,可是嚇跑了不少小年輕——
他媳婦兒有哮喘。
哮喘即便是放在后世,都無法完全根治,只能控制情況,更別說是放在如今的1958年了。
為了這事兒,就算廠里的大小伙再眼饞小宋干事的臉蛋,也被自個兒老娘耳提面命:
這小宋干事,就是天生的一個藥罐子、病秧子,這輩子都好不了,誰家娶了這么個娘們,只怕別說生一對大胖兒子了,恐怕生個蛋都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