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灝打開食盒，里頭正是晏氏食鋪的幾樣招牌菜。他拿起筷子，嘗了一口酸辣粉，又放下。

確實(shí)是一個(gè)味兒，卻又不太一樣。

在鋪?zhàn)永锍裕惺芯臒熁饸猓心莻€(gè)姑娘忙碌的身影。

而在宮里，再好的味道，也少了些什么。

他忽然想起今日在鋪?zhàn)永铮腆@棠笑著向客人介紹菜品的樣子。

眼睛亮晶晶的，聲音清脆。

那樣的鮮活，是深宮里見不到的。

容灝合上食盒，對侍從道：“收起來吧。”

“大人不吃？”

“不餓。”

侍從不敢多問，捧著食盒退下了。

容灝走到窗前，望向東街尾的方向。

夜色漸濃，那個(gè)小食鋪應(yīng)該已經(jīng)打烊了。

那個(gè)姑娘，此刻大概在算賬，或者在準(zhǔn)備明日的食材。

他想起景熙帝今日的話。

“那丫頭手藝確實(shí)不錯(cuò)。”

連皇帝都注意到了她。

容灝的指尖在窗欞上輕輕叩了叩。

這樣也好，有宮里這層關(guān)系在，往后應(yīng)當(dāng)沒人敢輕易找她的麻煩。

只是……

他垂下眼，心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

那樣鮮活的人，不該被京城的權(quán)貴圈染指。就讓她在那個(gè)小鋪?zhàn)永铮舶卜€(wěn)穩(wěn)地做她的生意，過她的日子吧。

容灝站了很久，才轉(zhuǎn)身回到書案前，繼續(xù)處理沒有完成的公文。

……

晏家食鋪對面，不知什么時(shí)候支起個(gè)新攤子，油布棚子搭得齊整，爐子案板也一應(yīng)俱全。

攤主是個(gè)精瘦漢子，姓王，人喚王老三，以前在城西賣炊餅的。

這會兒他攤子前頭立了塊木板，上頭拿炭筆歪歪扭扭寫著幾行字：

“油炸糕，三文兩個(gè)。”

“芝麻糖餅，五文三個(gè)。”

“紅糖糍粑，兩文一塊。”

這價(jià)錢，足足比晏家食鋪賣的便宜了一小半。

王老三嗓門大，見人就吆喝：“來瞧瞧看看咯！新鮮出鍋的油炸糕，外酥里嫩，便宜實(shí)惠！”

還真有人湊過去買。

三文錢兩個(gè)油炸糕，拿到手里熱乎乎的，咬一口，油滋滋的。

雖說不比晏家食鋪的酥脆，可勝在便宜啊。

青黛站在食鋪門口，看得直跺腳：“小姐，你看那王老三！分明是照著咱們的樣式做的！油炸糕，芝麻糖餅，紅糖糍粑，哪樣不是咱們先賣火的？”

晏驚棠正蹲在灶臺邊調(diào)一碗醬料，聞言抬頭往外瞅了一眼，又低下頭繼續(xù)攪手里的芝麻醬：“看見了。”

“看見了您還不急？”青黛急得臉都紅了，“這兩日咱們的客人少了一半！好些老客都跑去他那兒買了！”

“急有什么用。”晏驚棠舀起一勺醬料嘗了嘗，又加了點(diǎn)醋，“他賣他的，咱們賣咱們的。客人愿意去哪兒，那是客人的自由。”

話是這么說，可青黛心里還是憋得慌。

她瞧著對面王老三那得意洋洋的樣兒，恨不得沖過去揍他一頓。

晏驚棠是真不急。

她擦擦手，走到鋪?zhàn)娱T口，倚著門框看對面。

王老三的攤子前圍了七八個(gè)人，有買的，有看熱鬧的。

油炸糕的油煙氣飄過來，混著劣質(zhì)油脂的味道。

她看了一會兒，心里有數(shù)了。

王老三的手藝，差得遠(yuǎn)。

油炸糕火候不夠，外皮不夠酥，芝麻糖餅的餡料調(diào)得粗糙，糖漿熬得過了頭，發(fā)苦。紅糖糍粑更是偷工減料，糯米磨得不夠細(xì)，吃起來渣滓很多。

便宜是便宜，可吃進(jìn)嘴里的東西，光便宜有什么用？

“青黛。”晏驚棠轉(zhuǎn)身回鋪?zhàn)樱鞍言蹅兊恼信撇亮咙c(diǎn)。另外，從明兒起，咱們上新品。”

“新品？”青黛眼睛一亮，“小姐又琢磨出什么好吃的了？”

晏驚棠笑了笑，沒直接說，吩咐她：“去集市買兩斤干辣椒、半斤花椒、一罐芝麻醬。再買些糯米粉、酒釀、干桂花。”

青黛雖不明白要做什么，可聽著這些食材就覺得新鮮，連忙去了。

對面攤子，王老三正數(shù)著銅板，咧嘴笑。

這兩日生意不錯(cuò)，雖說賣得便宜，可薄利多銷，算下來掙得不少。

“王老三，生意好啊。”一個(gè)聲音從旁邊傳來。

王老三抬頭，見是個(gè)書生打扮的年輕人，穿著半舊的青衫，手里拿著把折扇。

正是林文斌。

“喲，林秀才。”王老三連忙站起身，搓著手，“托您的福，還成，還成。”

林文斌掃了一眼晏家食鋪，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晏家那邊，客人少了不少吧？”

“那是！”王老三壓低聲音，“您這主意真絕！她賣啥我賣啥，價(jià)錢還比她低，客人又不是傻子，自然來我這兒。”

“不過，”王老三頓了頓，有些猶豫，“我這幾日瞧著，晏家那丫頭好像不急不躁的，該干啥干啥。她該不會憋著什么后招吧？”

林文斌嗤笑一聲：“她能有什么后招？一個(gè)鄉(xiāng)下丫頭，會做幾樣小吃罷了。你只管賣，價(jià)錢壓住她，過不了多久，她就撐不下去了。”

他說著，從袖子里摸出個(gè)小錢袋，塞給王老三：“這些你先拿著。記著，我要的是她關(guān)門走人。”

王老三掂了掂錢袋，分量不輕，頓時(shí)眉開眼笑：“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第二日一早，晏家食鋪門口多了兩塊新招牌。

一塊紅紙黑字寫著“麻辣拌”，底下小字標(biāo)注：“自選菜蔬豆制品，秘制醬料拌制，麻辣鮮香，十文一份。”

另一塊黃紙金字寫著“桂花酒釀小圓子”，標(biāo)注：“手工糯米小圓子，配陳年酒釀、干桂花，溫潤香甜，八文一碗。”

這兩樣?xùn)|西，東街的人聽都沒聽過。

開張沒多久，就有人湊過來問：“小娘子，這麻辣拌是啥？”

晏驚棠正在后頭忙活，聞言抬起頭，手里端了個(gè)大陶碗：“客官您瞧，這邊有燙好的青菜、豆腐、豆皮、木耳、土豆片，您愛吃什么挑什么，挑好了我給您澆上這秘制麻辣醬，拌勻了就能吃。”

她說著，麻利地夾了幾樣菜進(jìn)碗，舀起一勺紅亮亮的醬料澆上去，又撒了芝麻、花生碎，筷子飛快一拌。

那香氣“騰”地就出來了。

麻辣鮮香，混著芝麻花生的焦香，直往人鼻子里鉆。

問話的漢子咽了口唾沫：“來一份嘗嘗！”

“好嘞！”晏驚棠手腳麻利，不多時(shí)，一碗拌得油亮亮的麻辣拌遞過去。

漢子接過來，顧不得燙，夾了一筷子塞嘴里。

麻辣味瞬間在舌尖炸開，緊接著是醬料的咸香，芝麻的酥香。

青菜脆嫩，豆腐吸飽了湯汁，豆皮勁道。越吃越香，根本就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