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殊月默然無語。
只覺自己輸的不冤。
瞧他這模樣,若不是已經親眼目睹他同公主的私會,聽見他承諾要娶公主為妻,誰會懷疑他的真心。
從來都堅信姐夫情意的裴殊瑤更是立即就信了,表情肉眼可見的放松下來。
她不愿打擾姐姐夫妻甜蜜,忙道:“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改日再來看姐姐。”
廣平侯府規矩森嚴,晚了時辰回去,只怕又要被立規矩。
裴殊瑤不敢久留,裴殊月也不敢留妹妹。
當即擺手,吩咐抱棋將準備好的禮品備上,代她送人。
很快,室內只剩他們夫妻兩人,一坐一立。
祁明瑞的手臂圈在妻子肩上,將人虛虛環住,溫聲道:“納妾的事你不必當真,我去同娘說。”
消失幾天的人,突然出現。
開口就是服軟,納妾也要取消。
三月初十是立夏,原就定好那天妾氏進門。
今兒已經初八了,這幾天,祁老夫人里里外外張羅了這么久,突然說不必當真……
若是從前,裴殊月還不定多感動。
而現在,她第一反應是,許是小公主同他鬧了吧。
畢竟,天家公主當續弦已是委屈,怎么能接受夫君妻妾成群。
裴殊月心頭微曬。
她扯下肩上的手,慢聲道:“夫君此言不妥,這些天母親為了納妾的事操了不少心,如今已經全部打點妥當,還是不要辜負她老人家的一番心意才好。”
語調淺淡,平鋪直敘,根本聽不出半分情緒。
但室內,隨著她的話音陷入靜默。
祁明瑞沒有說話。
裴殊月明顯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寸寸僵硬。
是覺得她太不知好歹嗎?
她抿了抿唇,想再說點什么,下頜一緊。
祁明瑞撈起她的下巴,垂下眸子,道:“看著我。”
“……”裴殊月眼睫輕顫,抬眸。
四目相對。
她的眼神無波無瀾,是真的對他納妾這件事毫無情緒。
沒有半點他所期待的……
祁明瑞雙眸微瞇,“想好了?”
“嗯…”裴殊月想點頭,下頜被他扣的死緊,點不下去不說,連唇也被他拇指摁住。
問也是他問的,卻根本不給她表態的機會。
怎么沒瞧出,他竟如此蠻橫。
幾番掙扎沒掙脫,裴殊月病白的面色薄紅,平添了幾分氣色。
祁明瑞看著,眸底乍然柔軟下來。
“開弓沒有回頭箭,女子名節緊要,等人真被收進了府,你再來同我說后悔就晚了,”
他低頭,親了親她的眼睫,哄道:“是不是有哪里不高興,還是娘讓你受了閑氣?都跟我說說,不管什么事,劃個章程出來,我們慢慢解決,不要做讓自己后悔的決定,行么?”
語氣溫柔,帶著十足的耐心。
兩口子吵架,明明他自己也氣的不輕,卻還是給她遞來臺階。
她不肯下。
他繼續遞。
一派好夫君的模樣,讓裴殊月難以抑制的紅了眼眶。
雖是指腹為婚,但她在邊疆長大,兩人真正見面,是她十五歲時。
當時,裴殊月在外玩了一天,打馬回府,從兄長口中得知家里來了客人,甫一見面,她只覺得這個客人生的真俊。
后來才知,這是自己的未婚夫。
專門來接她回京成親。
他是世家公子,教養良好。
雖是文臣,但弓馬騎射,也都讓她的父兄們贊不絕口。
脾氣更是好的沒話說,端方溫俊,良人如玉。
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佳婿。
京城無數貴女傾心,卻早早被她定下,擰斷了帕子,也無濟于事。
成婚五年,他愛她護她,繾綣溫柔,沒有姑娘家能扛得住這種潤物無聲的侵占。
裴殊月同樣如此。
初始于皮相的淺薄心動,在后來日復一日的恩愛纏綿中,徹底深陷進去。
一顆真心盡數交付,換來卻是他的背棄。
他……明明都答應要娶公主了,竟還能在她面前扮演好夫君。
是不是官場上混的,都天生會演戲。
裴殊月自愧不如。
她眼眶發酸,飛快眨眼,逼退了淚意,強自擠出個笑:“夫君放心,我不會后悔的。”
祁明瑞額間青筋直跳,滿腔怒意再也遏制不住,死死瞪著她。
頂著他幾乎要吃人的目光,裴殊月還在說著:“你年紀輕輕正是氣血方剛的年紀,不該守著我這個病秧子……”
“住嘴!”
祁明瑞再也忍不住厲聲打斷,“我說過什么?不需要你賢良淑德,你只管站在我這邊,別打著事事為我著想的名頭,來叫我……”
他止住話頭,咬牙切齒的盯著面前女人:“我幾時嫌你是病秧子了,讓你用這樣的話來自貶,誅心?!”
誅誰的心,他沒說。
裴殊月也沒問。
她其實有些驚愕。
納妾這種事,對男人來說實在無傷大雅。
他何至于這么大的反應。
就真對長寧公主如此上心?
可難道,他們之間就沒有半點夫妻情分嗎?
以他的才干,不尚公主前程也不會有損。
哪怕念在孩子的份上,同公主斷了,她給他備好美妾服侍,就不行嗎?
唯一想到的自救辦法,被他如此抵觸,裴殊月心慌之余,又有些想不通。
“幾個妾而已,納進來,你身邊有人伺候,母親那兒寬了心,再不會橫挑鼻子豎挑眼,我耳根子也能清凈些,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會改變。”
什么都不會改變。
祁明瑞氣笑了,“敢情就是為了圖耳根子清凈把我給賣了?”
“好好好,既如此,我成全你。”
他松開她,狠狠抹了把臉,轉身大步離去。
鬧了這么一場,又是不歡而散。
來去匆匆,坐都不曾坐下來。
進來準備奉茶的抱月,端著茶盞看向男主人怒氣沖沖的背影,愕道:“世子這幾日火氣真是大得很。”
裴殊月:“……”
她揉著發酸的下頜,沒有吱聲。
“不過咱們世子對您可真是一片真心,放眼望去,數遍京城,也沒聽說誰家夫人要給夫君納妾,做夫君的惱成這樣。”
一語驚醒夢中人。
裴殊月脊背一僵,按揉下頜的動作停了下來。
是了。
怪不得他一反常態,怒成這樣。
不這樣,對妻子情深義重的好名聲該如何保存。
何況,公主那里也需要有個交代。
她堅持給他納妾這件事,想必也是讓他很為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