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河風帶著刺骨的濕冷。
派出所值班室里燈火通明,電話和對講機的聲響此起彼伏。老楊站在轄區圖前,眉頭緊鎖,手指在和平橋上下游的幾個點上來回移動。李所長已經趕到,正和分局值班領導通話,語氣嚴肅。
“……是,確認兩岸都有可疑跡象。南岸蘆葦叢有規律閃爍光源,疑似信號。北岸發現無牌可疑車輛,發動機有余溫。請求水警支隊支援,對和平橋上下游兩公里河段進行封鎖巡查。同時,請分局特警大隊派一個突擊小組待命,隨時準備支援地面行動……”
后院倉庫,默安靜地趴在門內陰影中,耳朵捕捉著前樓的每一絲動靜。阿黃蜷在他身邊,已經睡著了,但睡夢中耳朵還在輕輕抖動。灰影不在倉庫,它悄無聲息地溜了出去,沿著圍墻的陰影,躍上了派出所隔壁一棟矮房的屋頂——那里視野更好,能望見西邊河岸的大片區域。
灰影的意識斷斷續續傳來:“很多兩腳獸的車,停在遠處路邊,沒開燈。河邊……很安靜。燈光還在閃,很弱。沒看到船,也沒看到狗。”
對方很沉得住氣。警方的布控顯然讓他們察覺到了危險,但沒有立刻撤離,只是更加隱蔽。他們在等什么?時機?還是接應?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繃緊的弓弦上又加了一份力。
突然,對講機里傳來周澤壓得極低、卻帶著明顯急促的聲音:“老楊!南岸燈光停了!重復,閃爍燈光停止!已經超過三分鐘沒有亮起!”
幾乎同時,老陳的聲音也從對講機傳來:“北岸面包車方向,聽到輕微發動機聲!很輕,像是電動車或者小馬達!方向……朝西,往上游去了!”
“各小組注意!目標可能開始移動!周澤,保持監視,注意蘆葦叢動靜!老陳,如果條件允許,跟一下那輛車,但保持安全距離,不要暴露!”老楊快速下令,然后看向李所長。
李所長點點頭,對著電話說:“分局,目標有移動跡象。請求水警立即出動,封鎖河面。特警待命組可以出發了,在和平橋西側路口集結,聽我指令。”
命令下達,空氣中的緊張感幾乎凝成實質。默能聽到遠處隱約傳來的、不同于普通車輛的引擎轟鳴聲正在接近——是特警的車。
就在這時,灰影的意識猛地傳來,帶著一絲緊繃:“河邊!蘆葦動了!有東西下水!不是船,是……人?還是狗?看不清楚,黑影,兩個,下水了,朝河心游!”
下水了?!默瞬間起身。那兩條護衛犬?還是人帶著狗?他們要趁水警封鎖前渡河,或者從水下轉移東西?
“老楊!灰影看到河邊有黑影下水,至少兩個,朝河心游去!”默無法直接告知,只能再次對著前樓方向發出急促的吠叫,同時用爪子狠狠刨地,目光死死鎖住西方。
老楊從值班室窗口看到他不同尋常的躁動,眼神一凜,立刻按下對講機:“水警水警!注意!可能有目標試圖泅渡或水下轉移!重復,可能有目標試圖泅渡!方位在南岸蘆葦叢下游區域!”
“水警收到!巡邏艇正在前往,開啟探照燈!”
幾道雪亮的光柱猛地刺破河面的黑暗,從上游和下游兩個方向,緩緩向和平橋附近的河段合攏。引擎的轟鳴聲在河道上回蕩。
幾乎在探照燈亮起的瞬間,異變陡生!
“汪汪汪!吼——!!”
一陣低沉、暴戾、充滿威脅的犬吠,驟然從南岸蘆葦叢深處炸響!不是一條,是至少三四條!吠聲兇猛,帶著毫不掩飾的攻擊性,瞬間打破了夜晚的寂靜!
緊接著,蘆葦劇烈晃動,幾個黑影猛地從中躥出,不是沖向河里,而是沿著河岸,朝著上游和周澤他們隱蔽的方向狂奔而來!借著探照燈掃過的余光,能看清那是四條體型碩大的雜毛犬,領頭的正是那條黃黑相間、骨架粗壯的家伙!它們奔跑速度極快,眼神在燈光下反射出瘆人的兇光,直撲周澤車輛隱蔽的樹叢!
“不好!它們沖我們來了!”周澤在對講機里急喊。
“開車!拉開距離!不要下車!鳴槍警告!”老楊厲聲下令。
砰!砰!
清脆的槍聲劃破夜空,是鳴槍示警。但那幾條狗仿佛受過特殊訓練,對槍聲只是略微一頓,隨即以更快的速度撲來!它們的目標明確——驅趕或攻擊監視點!
幾乎同時,北岸也傳來激烈的狗吠和人的呼喝聲!老陳在對講機里急促匯報:“面包車方向又出來兩條狗!攻擊性很強!我們在車里,它們正在撲咬輪胎和車門!請求支援!”
“特警小組!分兩隊,南北兩岸,目標:制伏攻擊性犬只!注意,嫌疑人可能攜帶武器,優先控制犬只,避免傷亡!”李所長對著對講機吼道。
引擎轟鳴,兩輛特警的裝甲車分別駛向南北兩岸。強光探照燈、高音喇叭的警告聲同時響起。
場面瞬間混亂!
南岸,周澤已經發動汽車,快速倒車,但那四條惡犬速度極快,尤其是領頭那條黃黑犬,一個猛撲,竟然躍起,前爪“哐”地一聲抓在了副駕駛一側的車門上,留下幾道深深的劃痕,猙獰的狗臉隔著玻璃對著里面的周澤齜牙低吼!
“媽的!”周澤猛打方向盤,車子一個甩尾,將掛在車門上的大狗甩開。但另外三條已經從側面包抄過來,瘋狂地撲咬車輪和底盤。
砰!又是一聲槍響,是特警的車輛趕到,一名特警隊員站在車頂,用***發射了一發低致命性的橡膠子彈,擊中了一條灰白色大狗的屁股。那狗慘嚎一聲,滾倒在地,但立刻又掙扎著爬起來,更加瘋狂地吠叫。
北岸情況類似,兩條猛犬圍著老陳的車狂攻,特警隊員正在下車,組成防暴隊形,用盾牌和防暴叉試圖驅趕和控制。
而河面上,探照燈來回掃視,水警巡邏艇已經靠近蘆葦叢區域,大聲喊話。但之前下水的黑影早已不見蹤跡,只有漣漪蕩漾。
“水警報告,未發現泅渡人員,水下聲吶未發現異常大型物體。可能已潛水逃離或借助水下裝置。”
對方用猛犬攻擊岸邊監視點,吸引和牽制警方注意力,掩護真正的重要目標(人或物)從水下或提前布置的路線撤離!計劃周密,行動果斷,這些狗訓練有素,簡直是完美的掩護和突擊工具!
后院倉庫,默聽著遠處傳來的槍聲、狗吠、引擎和呼喝,心急如焚。他看不到具體情況,但能想象到周澤他們面臨的危險。那些不是普通的流浪狗,是經過殘酷訓練、甚至可能被藥物刺激過的斗犬,攻擊力極強!
他不能就這么等著!
“灰影!你在哪?能看到具體情況嗎?”他急切地傳遞意念。
“在屋頂。南岸,四條大狗在追著兩腳獸的車咬,有穿黑衣服的兩腳獸(特警)下來了,在用東西趕它們,效果不大,那些狗不怕。北岸也差不多。”灰影的匯報簡潔,“下水的那兩個黑影不見了。”
“阿黃,你留在這里,躲好,不許出來!”默用爪子和嚴厲的眼神將驚醒后瑟瑟發抖的阿黃推進稻草堆深處,然后毫不猶豫地沖出倉庫,朝著后墻排水溝缺口奔去。他的左后腿還有些不適,但此刻顧不上了。
“黑子!回來!”身后傳來老楊的厲喝,他從值班室窗口看到了沖出去的默。
默沒有回頭,加快速度,擠過排水溝,沖進外面的小巷,朝著槍聲和狗吠最激烈的南岸方向狂奔。夜風刮過耳畔,帶著硝煙和瘋狂的氣息。
他不能直接參與對抗那些猛犬,但他或許能做點什么。比如,利用他的“聲音”。
靠近河岸,混亂的景象映入眼簾。特警隊員已經下車,組成盾墻,用防暴叉和網槍試圖捕捉那四條左沖右突、兇悍異常的大狗。周澤的車停在稍遠處,車門上布滿爪痕。那幾條狗極其狡猾,不與特警正面糾纏,不斷試圖繞后攻擊車輛或落單的人,速度快,力量大,橡膠子彈打在它們厚實的皮毛上效果有限。
默躲在一堆建筑廢料后面,深吸一口氣,集中全部精神。他不再試圖傳遞復雜信息,而是將一種最原始、最強烈的情緒——恐懼、退縮、逃散——混合著“強大威脅逼近”的模糊意象,如同無形的浪潮,朝著那四條正在瘋狂攻擊的惡犬狠狠“拍”了過去!
這不是針對某一條狗,而是無差別的精神沖擊!
狂奔中的黃黑領頭犬猛地一個趔趄,兇戾的眼神里瞬間閃過一絲茫然和驚疑,攻擊動作出現了極其短暫的遲滯。另外三條狗也明顯頓了一下,吠叫聲里多了些不確定。
“就是現在!”一名特警隊長抓住機會,網槍發射,一張大網凌空罩向那條被橡膠子彈打中過、動作稍慢的灰白犬,瞬間將其纏住倒地。
領頭黃黑犬見狀,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似乎擺脫了那瞬間的干擾,再次撲向一個持防暴叉的特警隊員!
默咬牙,再次凝聚精神,這次目標明確,只對準那條領頭犬!他將自己前世面對絕境代碼時的極度冷靜、以及穿越后一次次生死邊緣積累的冰冷意志,化作一道尖銳的、充滿威懾的意念之刺,狠狠扎向那惡犬的頭腦!
“滾!”
這不是聲音,是直接作用于意識的呵斥,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領頭黃黑犬沖勢戛然而止,它猛地扭頭,猩紅的眼睛穿透黑暗,準確鎖定了廢料堆后的默!它顯然意識到了這突如其來的精神干擾來源!那眼神里充滿了暴怒、殺意,以及一絲……被冒犯的狂躁。
“吼——!”它舍棄了近在咫尺的特警,狂吠一聲,竟然調轉方向,以驚人的速度朝著默藏身的廢料堆直撲過來!它要把這個干擾它的“同類”撕碎!
“黑子!小心!”周澤在車里看到,驚駭大叫。
默心臟狂跳,但他沒有退縮。他壓低身體,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咆哮,目光死死鎖定沖來的龐然大物。他知道自己正面絕不是對手,但他必須為特警爭取時間。
就在領頭犬撲到廢料堆前,凌空躍起的瞬間——
砰!噗!
一聲悶響,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領頭黃黑犬在半空中被側面襲來的一張更大的捕捉網兜頭罩住,狠狠摔在地上,瘋狂掙扎,但網子特制,越掙越緊。是另一名特警隊員抓住時機補了網槍。
默松了口氣,這才感到后腿傷口傳來一陣刺痛,剛才精神高度集中和緊張下的狂奔牽動了舊傷。
此時,北岸的狗吠聲也漸漸稀落下去,在特警的專業裝備和配合下,另外幾條攻擊犬也相繼被制服。
河面上,水警巡邏艇來回巡視,探照燈將河面照得如同白晝,但除了被驚起的飛鳥,再無他物。下水的人和可能的東西,已經消失在黑暗的河水中。
一場突如其來的、由猛犬主導的襲擊與反襲擊,在特警介入后,迅速被控制。但主要目標,卻已金蟬脫殼。
現場漸漸平靜下來,只剩下被網住、注射了鎮靜劑的猛犬不甘的嗚咽,和特警隊員收隊時沉重的腳步聲。
周澤跳下車,臉色發白地跑到默身邊,一把抱住他:“你嚇死我了!誰讓你跑出來的!有沒有受傷?”
老楊也大步走來,看著默,又看看地上被制服的幾條猛犬,眼神深邃。他蹲下身,檢查了一下默的狀況,確認只是舊傷有些牽拉,并無大礙。
“你干擾了它們。”老楊用的是陳述句,不是疑問句。他看到了領頭犬撲向默前那瞬間的異常,也看到了默毫不退避的姿態。
默無法解釋,只是喘著氣。
“回去再說。”老楊沒有追問,拍了拍周澤,“先把黑子帶回所里。這里交給特警和刑偵的弟兄處理現場。李所,看來我們釣到了一條大魚,可惜,魚脫鉤了,只撈上來幾顆鋒利的魚牙。”
李所長面色陰沉地看著地上那幾條漸漸不再掙扎的猛犬:“牙夠利的。查!這些狗是哪來的,誰訓練的,和爆炸物案、盜竊案有沒有關聯!還有,水下的,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出來!”
夜色漸深,但和平橋派出所的燈光,注定今夜無人入眠。
警車押送著被制服的猛犬返回。默被周澤抱上車,透過車窗,他最后看了一眼漆黑如墨的河面。
獠牙已露。
而水下隱藏的,才是真正的巨獸。
今夜只是開始。較量,從暗處轉向了明處,也更加兇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