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是不錯，有點意思，不過江河啊，這也就是個包裝，里頭不還是蘑菇嗎？”

他在壓價，也是在試探陸江河的底線。

“王叔說得對，就是點蘑菇。”

陸江河笑了笑，作勢要收起盒子。

“既然王叔覺得一般，那我就不獻(xiàn)丑了。”

“正好剛才路過國營飯店，大廚老劉看了這東西喜歡得不得了。”

“他說市里的檢查組今晚在他那吃飯，他正愁沒特色菜呢。”

“我想著，要是把這特供擺上桌，再送領(lǐng)導(dǎo)幾盒帶回去，老劉應(yīng)該能給我個現(xiàn)錢。”

“畢竟，老劉那不用季度結(jié)算。”

這一招，叫釜底抽薪，也叫借力打力。

王德發(fā)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了一下。

國營飯店老劉？

那可是縣里的消息集散地！

要是這東西先流到了老劉手里，再轉(zhuǎn)手送給檢查組，那還有他王德發(fā)什么事？

甚至領(lǐng)導(dǎo)還會覺得他王德發(fā)這個后勤處長不會辦事！

而且，陸江河這話里藏著針呢。

你不給現(xiàn)錢，我就賣給別人，我有的是銷路。

這小子，是在拿這二十盒東西，反過來將他的軍！

辦公室里陷入了短暫的死寂。

王德發(fā)深深地看了陸江河一眼，眼神里第一次沒了那種看泥腿子的輕視，多了一絲忌憚。

這小子，不是羊，是狼崽子。

但現(xiàn)在，他需要這批貨。

“哈哈哈哈！”

王德發(fā)突然爽朗地大笑起來，繞過辦公桌，重重地拍了拍陸江河的肩膀。

“你這孩子！跟你叔開什么玩笑！我還能讓你去求老劉？”

“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既然你有困難，叔肯定得特事特辦！”

王德發(fā)拿起那份奴隸合同，隨手扔進(jìn)了垃圾桶，然后拉開抽屜，數(shù)出一沓嶄新的大團結(jié)，直接拍在桌上。

“這二十盒，叔私人收了！加上外面那些個山貨，一共湊個整七百塊吧！現(xiàn)結(jié)！”

“至于以后嘛……”王德發(fā)瞇著眼，意味深長地說道。

“只要你有這好東西，盡管送來，叔這扇門，永遠(yuǎn)給你開著。”

“那就謝王叔體恤了。”

陸江河面不改色地收起錢，數(shù)都沒數(shù)，直接揣進(jìn)懷里。

“王叔放心，只要您給口飯吃，這特供的貨源，永遠(yuǎn)姓王。”

“行了，去吧，外面雪大，路上慢點。”

王德發(fā)依舊笑得慈祥。

陸江河點點頭，拎著空箱子轉(zhuǎn)身離開。

直到辦公室的門關(guān)上，王德發(fā)臉上的笑容才瞬間消失，變得陰沉無比。

他看著桌上那二十盒精美的禮品，手中的核桃被捏得嘎吱作響。

“好一個陸江河，不僅破了我的局，還反手給了我個下馬威。”

“這特供是好東西，但這小子留不得。”

“不過不急，既然你也貪財，那咱們就慢慢玩。”

“等把你養(yǎng)肥了，這特供的法子我學(xué)會了，也就是宰你的時候了。”

門外，風(fēng)雪依舊。

陸江河走出辦公樓，長長地吐出一口白氣。

后背的汗水已經(jīng)被冷風(fēng)吹透，冰涼刺骨，但懷里的錢卻是滾燙的。

剛才那一番交鋒，看似風(fēng)平浪靜，實則步步驚心。

他知道，王德發(fā)并沒有放棄對付他，只是暫時被利益捆住了手腳。

這只笑面虎，依然想在暗處使壞。

“王叔，這七百塊錢只是個開始。”

陸江河回頭看了一眼那扇亮著燈的窗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陸江河緊了緊衣領(lǐng)，大步走進(jìn)風(fēng)雪中。

第一桶金到手，也是時候回去了，這筆錢巨款可以讓沈清秋過個好年。

懷揣著七百塊錢巨款走出鋼鐵廠的大門。

陸江河并沒有那種暴發(fā)戶式的癲狂，反而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沉穩(wěn)。

風(fēng)雪打在臉上，冰涼刺骨，但他胸口那團火卻燒得正旺。

這七百塊，在后世可能都不夠去趟超市，但在1976年的冬天，這是一筆能讓人挺直腰桿做人、甚至能改變命運的巨款。

要知道，這時候一個一級工的月工資才幾十塊，陸江河這一趟“特供”買賣，頂?shù)蒙掀胀üと瞬怀圆缓雀蓛扇辏?/p>

“駕！”

陸江河趕著借來的騾車，直奔供銷社而去。

手里有了錢，就得把日子過起來。

這不僅僅是為了享受，更是為了讓沈家父女安心，為了打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的臉。

今天正好是小年，縣供銷社里擠滿了辦年貨的人，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合著醬醋味、布料味和汗味的熱鬧氣息。

柜臺里的售貨員一個個鼻孔朝天，手里織著毛衣，對顧客愛答不理。

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掌管物資分配的她們，那是妥妥的無冕之王。

陸江河擠過人群，來到了最里面的布匹柜臺。

貨架上，一匹帶碎花的“的確良”布料被擺在最顯眼的位置，在燈光下泛著讓人眼饞的光澤。

旁邊還有厚實耐磨的深藍(lán)色勞動布，那是做工裝的首選。

“同志，勞駕。”

陸江河敲了敲玻璃柜臺，指了指那匹的確良。

“這布怎么賣？給我扯兩丈，還有那個勞動布，也要兩丈。”

那個燙著卷發(fā)、涂著紅嘴唇的女售貨員眼皮都沒抬，手里毛衣針飛快地動著，冷冷地吐出幾個字。

“的確良一塊八一尺，勞動布九毛。”

“布票呢？沒票一邊去，別擋著后面的人。”

在這個年代，有錢沒票寸步難行。

尤其是的確良這種緊俏貨，那是需要專門的工業(yè)券或者高等級布票的。

陸江河當(dāng)然沒有布票。

王德發(fā)那個老摳門只給了錢，沒給票。

但他有別的辦法。

“票我沒有。”

陸江河語氣平淡，手伸進(jìn)懷里，掏出了那厚厚的一沓大團結(jié)，還有那張蓋著“縣鋼鐵廠后勤處”鮮紅大圓章的鳳凰牌自行車發(fā)票。

“啪！”他把那一沓錢和那張發(fā)票重重地拍在柜臺上。

“但我有這個。”

女售貨員被那厚厚的一沓錢晃花了眼。

那可是好幾百塊啊！

她嚇了一跳，手里的毛衣針都差點掉了，這才正眼看向陸江河。

當(dāng)她看到那張發(fā)票上的大紅章時，眼神瞬間變了。

“鋼鐵廠后勤處？”女售貨員愣了一下。

她語氣雖然好了點，但還是有些遲疑。

“同志，這是買自行車的票，買不了布啊。”

“看來你是不懂規(guī)矩。”

陸江河身體前傾，壓低聲音，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我是替鋼鐵廠出來辦年貨的。”

“這自行車剛提走，剩下的物資，王科長說了，走議價糧和處理品的賬。”

“大過年的，廠里幾千號工人等著發(fā)福利，你非要我現(xiàn)在回去找王科長開張條子？”

“耽誤了廠里的慰問任務(wù)，你擔(dān)待得起嗎？”

這招扯虎皮，陸江河用得爐火純青，屢試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