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染著虛擬世界的每一個像素。“諸神遺跡”的最終戰場上,數據洪流碰撞出最后也是最耀眼的火花。當象征著終極榮耀的【遺跡之心】歸屬判定亮起,整個服務器的頻道,陷入了剎那的死寂。
緊接著,系統公告以恢弘的金色字體,滾過所有玩家的屏幕:
【恭喜來自“君子如風”服務器的玩家“清風”,成功奪得“諸神遺跡”終極首殺,登頂全服巔峰戰力榜榜首!獲得專屬稱號“唯吾獨尊”!】
公告連續刷屏三次。每一次閃爍,都像一記重錘,敲打在無數關注此戰的人心上。
清風坐在屏幕前,指尖因為長時間高強度操作和過度緊繃的情緒,微微有些顫抖。但很快,顫抖平復,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浸入骨髓的冰冷掌控感。他看著自己角色頭頂緩緩浮現的、流光溢彩、散發著無上威壓的“唯吾獨尊”稱號——這個他早在數月前,就已通過特殊渠道向游戲策劃方“建議”并幾乎確信會實現的稱號,終于真真切切地屬于他了。
截圖。沒有任何修飾,就是最簡單粗暴的系統公告界面,連同他角色信息欄那醒目的“No.1”和“唯吾獨尊”。他將其發送到了世界頻道,然后,在幫派核心頻道打下兩個字:“刷屏。”
早已等待多時的“碎夢”幫眾,如同得到指令的蜂群,瞬間席卷了所有公共頻道。歡呼、膜拜、宣誓效忠的言論如同海嘯。
“恭迎風王登基!唯吾獨尊!”
“清風大人才是真正的全服第一!實至名歸!”
“什么毛王,什么踏山河,在風王面前都是螻蟻!”
“莫問(踏山河)?滄海?現在知道誰才是真王了吧?之前跟著起哄的,現在臉疼不疼?”
叫囂聲中,刻意針對“大毛毛”(曾經的莫問)及其盟友“滄海”的辱罵和嘲諷尤為刺耳。那些曾經在墨白直播間被點燃的妒火與偏見,此刻在“碎夢”有組織的引導和大量路人的盲目跟風下,化為最惡毒的語言子彈,射向每一個與“風王”對立或僅僅是不夠馴服的ID。滄海幫會一時間被淹沒在口誅筆伐的浪潮中,百口莫辯。
清風切換到了“碎夢”的專屬直播間。這里早已人滿為患,熱度突破了歷史記錄。彈幕瘋狂滾動,滿是“風王無敵!”“恭喜登頂!”“全服唯一真神!”的歡呼。禮物特效幾乎從未間斷,將他的虛擬形象襯托得如同神祇。無數路人或真心崇拜,或急于巴結這位新晉的、看起來手段通天的“王”,毫不吝嗇贊美之詞,甚至主動加入對“滄海”等幫會的聲討,以表“忠心”。
他做到了。步步為營,機關算盡,傾盡所有,他終于站在了這個虛擬世界的最高點,俯瞰眾生。黑木崖已成廢墟,天帝之流早已無聲;“毛王”的光環在他精心策劃的輿論戰和最終的實力對決中被擊碎;墨白這把刀,用起來依舊鋒利,而折斷它的時機,也已近在咫尺。
他操縱角色,緩緩轉身,游戲視角投向極遠處,那片曾經屬于“黑木崖”服務器的模糊地域。心口那把名為“墨影”的刀,在此刻,猛地被擰動了一下,傳來一陣尖銳而空洞的痛楚。
“墨影……”無聲的呼喚在心底掠過,“你看到了嗎?”這至高無上的王座,這萬眾矚目的榮耀,這被他親手塑造并掌控的“江湖”……你是否曾有一瞬,瞥見過這個你離去后,由他血祭了無數人與事(包括他自己的一部分)才筑成的巔峰?
可他立刻知道,這呼喚注定沒有回響。傳聞像一根冰冷的針,早已刺破他最后的幻想——她現實去結婚了,離開了這個他們曾共同征戰、也充滿傷害與糾葛的世界,擁有了他永遠無法給予、也嗤之以鼻的、平凡而真實的溫暖。
登頂的狂喜如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冰冷堅硬的現實巖石。他是王了,全服的王。可環顧四周,只有數據堆砌的城堡,和一群因利益、恐懼或盲目而聚集的追隨者。他重金打造的“碎夢”,與其說是一個幫派,不如說是他野心的武裝延伸;這一路的步步為營、精妙算計,在他走到王座的同時,也將他靈魂中最后一點屬于“人”的溫度與信任,剝離殆盡。他離那個或許也曾熱血、也曾輕信、也曾為霓蝶痛徹心扉的“曾經的自己”,已經太遠太遠,遠到回頭望去,只剩一片模糊的、令人厭惡的陰影。
直播間里,喧囂震天。仰慕的歡呼,恭維的諂媚,以及對“失敗者”滄海毫不留情的踐踏之聲,交織成一曲荒誕而聒噪的“王者頌歌”。
清風看著這一切,嘴角習慣性地上揚,維持著王者的冰冷與威嚴。但屏幕的冷光之外,無人看到的陰影里,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與神傷,悄然爬上了他的眼角。
他贏得了整個江湖,卻也失去了,那個曾讓他覺得這江湖值得的人。
他也敗了人品
此刻,他是孤高的王,坐在以算計、背叛、金錢與無數人心碎片鑄成的王座上,腳下是臣服的虛擬疆土,眼前是無窮的諂媚與紛爭,身后……空無一人。
這王座之巔的風,原來如此凜冽,如此……荒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