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房中，宋檸讓阿蠻將那些首飾一件件放進(jìn)梳妝臺的抽屜里，自己則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眼神晦暗不明。

方才在宋思瑤那，她就已經(jīng)滿心疑惑了。

這些珠寶首飾，都是她娘親的陪嫁，隨便一件都價值不菲，尤其是那對羊脂白玉鐲和那支點(diǎn)翠蝴蝶步搖，便是放在如今的國公府，恐怕也算得上體面。

也正是因?yàn)橘F重，才會一件件都落到了柳氏母女的手中。

可當(dāng)年娘親執(zhí)意下嫁父親時，分明已與國公府鬧得恩斷義絕，老國公甚至揚(yáng)言再無這個女兒。

既然如此……為何還會備下如此豐厚貴重的嫁妝？

從前她年紀(jì)小，根本不去細(xì)想這些，有幾件珠寶若非是記在了簿子上，她甚至都已經(jīng)忘了！

可如今看著那些耀眼的朱釵，她心中免不得泛起絲絲漣漪。

對了，還有那根銀簪！

宋檸這會兒才后知后覺。

那銀簪也是娘親的陪嫁，只因?yàn)榭瓷先テ狡綗o奇，才能一直留到現(xiàn)在。

可那樣普通的銀簪又怎會與這些昂貴的珠寶放在一起？

是那根銀簪有什么特殊意義，還是她眼拙，并未看出那銀簪其實(shí)才是最貴重的？

難道是那顆瑪瑙？

宋檸不敢細(xì)想，倘若那瑪瑙不是瑪瑙，而是什么奇珍異寶，那她……

思緒流轉(zhuǎn)間，她的視線落在了已經(jīng)安靜站在與一旁的兩姐弟身上。

罷了罷了！

比起兩條活生生的性命而言，那些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

這樣想著，宋檸便從梳妝臺里挑了兩支朱釵，而后行至姐弟二人面前，一人遞了一支。

“拿著，方才做得不錯。”

光是阿蠻那兩巴掌，就令她心里萬般解氣。

可看著宋檸手里的朱釵，兩人都沒有伸手。

阿蠻轉(zhuǎn)頭看著阿宴。

而阿宴卻是垂著眉眼，陽光斜斜落在他的側(cè)臉之上，那一點(diǎn)皮膚被照得通透，似一塊暖玉，卻又偏偏透著寒涼。

“我們是小姐的人，照小姐吩咐行事而已。”

言下之意，無功不受祿。

阿蠻跟著點(diǎn)頭，“嗯。”

可宋檸卻略帶強(qiáng)硬地將朱釵塞進(jìn)二人的手中，“現(xiàn)在小姐吩咐你們拿著！”

突然的舉動，驚得阿宴詫異抬眸，卻在對上宋檸那雙琥珀色的瞳仁時，又迅速地垂了下去。

聲音染上幾分僵硬，“謝，謝謝小姐。”

阿蠻跟著應(yīng)著，“謝謝小姐。”

宋檸這才滿意一笑，轉(zhuǎn)身去到不遠(yuǎn)處的柜子里，尋出了一瓶傷藥，“今日領(lǐng)你們回來，到現(xiàn)在都還未來得及處理身上的傷，這藥不錯，你們先拿回去涂吧！”

阿蠻沒接，看著阿宴。

阿宴卻知道就算自己不接，宋檸也會強(qiáng)行塞給他們，于是伸手接過，頷首算作行禮，“謝小姐。”

阿蠻便也跟著行禮，“謝小姐。”

宋檸輕輕笑著，“去吧！”

二人這才轉(zhuǎn)身離去，宋檸看著他們的背影，臉上的笑意卻是一點(diǎn)點(diǎn)淡了下去。

一開始只是覺得能為了彼此付出性命的姐弟，必然不會是什么壞人，加上阿蠻的力氣也確實(shí)夠大，動起手來不至于落了下風(fēng)，所以她才會去鬼市救下了二人。

可眼下看來，這姐弟……或許并沒有她先前所想的那樣簡單。

另一邊，阿蠻跟著阿宴回了房間。

雖只是下人房，卻干凈整潔，比之他們從前睡過的豬圈鐵籠，都要好太多了。

阿蠻似乎有些不適應(yīng)，站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不敢進(jìn)。

直到阿宴溫柔的聲音傳來，“站在外頭做什么？進(jìn)來，我給你上藥。”

阿蠻這才進(jìn)了屋，撩起了自己的衣袖。

粗壯的手臂上，鞭傷縱橫交錯。

阿宴小心翼翼地給她上著藥。

而阿蠻看著阿宴手里的藥瓶，突然開了口，“小姐，人很好。”

大概是他們遇到的人里，最好的一個了。

阿宴手下未停，卻是輕輕應(yīng)了聲，“嗯。”

可是他有些看不明白這個小姐。

就比如這瓶傷藥，一看就是小姐她自己用剩下的。

還有那些朱釵，那本簿子，都在證明她一直以來的日子都格外艱難。

可今日，她分明行事果決，不似是會被人欺負(fù)的性子。

阿宴實(shí)在是有些想不通，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思忖著，手中的藥瓶突然被奪了去，“到你，脫衣服。”

阿宴一愣，看著阿蠻那副認(rèn)真的樣子，這才緩緩轉(zhuǎn)過身去，褪下了衣衫，露出背上那道又深又長的傷口。

是昨日替阿蠻擋鞭子的時候留下的，昨日攤主飲了酒，下手沒輕重，如若他沒有沖上去，只怕那畜生是要將阿蠻活活打死才罷休。

而阿蠻看著那傷，臉色也是一沉，聲音都染上了怒，“早晚，殺了他！”

阿宴沒說話，卻在阿蠻的手觸碰到他傷口時，死死咬住了唇。

宋檸來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阿蠻在給阿宴上藥，而阿宴渾身都僵硬著，額上已經(jīng)滲出了不少冷汗來，嘴唇被他咬得死白，顯然是在強(qiáng)忍著疼。

宋檸看著阿蠻手下的動作，忍不住喚了一聲，“阿蠻，輕一些。”

阿宴沒想到宋檸會突然過來，立刻就要起身。

可阿蠻卻不在意，只憨憨‘哦’了一聲，手上力道卻不知如何收斂，以至于阿宴站起了一半都被疼得摔坐回凳子上，喉間發(fā)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宋檸實(shí)在看不下去，索性上前接過她手中的藥瓶，“我來吧。”

阿宴聞言一驚，正要拒絕，卻不想背上已是傳來冰涼的溫度。

是宋檸指尖的溫度，不同于阿蠻那雙溫暖卻粗糙的手，宋檸的手要細(xì)嫩不少，手下的力道也極為輕柔，雖然還是疼，卻不會疼得他冒冷汗。

甚至她指尖的涼意竟奇異地緩解了部分灼痛，帶來一絲舒緩的沁涼。

“忍一忍。”宋檸的聲音很近，很輕，像羽毛掃過耳畔。

阿宴垂著眼，視線落在低聲兩道重疊的影子上，他能感受到那微涼的指尖在他皮膚上緩慢游走，帶來一陣陣陌生的戰(zhàn)栗。

身后飄來的那一抹若有似無的冷香，混著傷藥的清苦氣息，一點(diǎn)點(diǎn)鉆進(jìn)他的鼻腔，讓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雙拳緊緊握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那溫柔的聲音緩緩傳來，“好了，你這傷太深了，明日若是沒有好轉(zhuǎn)，還得去找大夫瞧瞧看才行。”

阿宴忙站起身，慌亂地穿著衣裳，看向宋檸時，耳根子都已經(jīng)紅透了，“謝，謝謝小姐。”

看著他如此害羞的樣子，宋檸忍不住一笑，眼角卻瞥見一名丫鬟端著一個托盤匆匆而來，“小姐。”

丫鬟臉上揚(yáng)著笑，“周公子送東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