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林炎煞白的臉色和微微發抖的身體,站在他旁邊的張隊長察覺到了不對勁。他站起身,走到林炎身邊,壓低聲音問道:“小林,你怎么了?認識這東西?”
林炎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心臟還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他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干澀:“張隊長,這東西……我好像在一本古籍的拓片上見過。”他不敢直接說是從爺爺的摸金校尉手札里看到的,只能編了個半真半假的由頭。
“哦?快說說看!這到底是什么玩意兒?”張隊長立刻追問,周圍幾個核心隊員也圍了過來,一臉好奇地看著他。
林炎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塊詭異的石板上,那扭曲的線條仿佛活了過來,在他眼前盤旋蠕動。他穩了穩心神,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我沒記錯,這種符文,不叫符咒,應該叫‘地煞鬼符’。它不是用來祈福或者鎮宅的,恰恰相反,是用來‘鎖魂’、‘聚煞’的。”
“鎖魂?聚煞?”老李是個經驗豐富的老考古隊員,聽到這話第一個表示懷疑,“小林,這可不能瞎說啊。我們搞考古的,講究的是實物證據,不能搞封建迷信那一套。這說不定只是某個少數民族失傳的圖騰,或者是一種罕見的裝飾紋樣。”
“李師傅,我沒有瞎說。”林炎的語氣異常堅定,“您看這符文的走勢,所有線條的起始點都在四角,最終匯聚于中心一點,這在道家的理論里叫做‘四方鎖靈’,是一種極其陰毒的陣法。它的作用,就是將周圍的陰煞之氣源源不斷地吸入符文下方,并且牢牢鎖住,不讓其有絲毫外泄。”他頓了頓,看著眾人愈發凝重的表情,繼續說道:“你們看這石板的材質,是青石,石性屬陰。再看雕刻的手法,入石三分,筆鋒凌厲,沒有絲毫拖泥帶水。這說明刻下這符文的人,目的性極強,就是要讓這符文的力量徹底滲透到地脈之中。這種東西出現在墓頂,只有一個解釋。”
“什么解釋?”張隊長緊緊地盯著他。
“那就是,這座大墓里鎮壓著一個我們無法想象的大兇之物!墓主人修建這座墓的目的,可能根本不是為了安息,而是為了把它永遠地困在這里!”林炎的話擲地有聲,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濕冷的山風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更添了幾分寒意。
一個年輕隊員忍不住小聲嘟囔了一句:“這……這也太玄乎了吧?跟聽評書似的。”
張隊長狠狠瞪了那隊員一眼,然后轉向林炎,臉色陰晴不定。他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林炎的這番“鬼神之說”,他從心底里是不信的。但是,林炎分析得有理有據,特別是對符文走向和雕刻手法的解讀,聽起來又不像是在胡編亂造。而且,眼前這詭異的符文,以及這處處透著反常的墓穴選址,都讓他心里隱隱感到不安。
沉默了半晌,張隊長開口了,語氣緩和了許多:“小林,你的這個說法很大膽,也很有……想象力。但是,我們不能僅憑一個圖案就下結論。這座墓的年代,我們初步判斷是宋代,宋人崇尚理學,不太可能搞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
“張隊長,恐怕這個年代判斷,本身就是錯的。”林炎毫不退讓地迎著張隊長的目光,“宋代的磚石墓葬,無論形制還是用料,都和我們眼前看到的不太一樣。這里的青磚顏色更深,質地更密,燒制火候也更高,更像是漢唐時期的風格。而且,您看這些磚縫,填充物是經過特殊調配的‘三合土’,這種工藝在宋代已經很少見了。”
林炎畢竟是考古系科班出身,這番有理有據的分析,讓張隊長和老李等人都暗暗點頭。他們之前的判斷,主要是基于施工隊挖出來的幾塊碎陶片,確實有些草率。
看到張隊長的態度有所松動,林炎趁熱打鐵,懇切地說道:“張隊長,我請求,立即停止對主墓室的發掘工作!”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停止發掘?小林,你開什么玩笑!”老李第一個跳了起來,“我們這么多人,費了這么大勁兒跑過來,就是為了搶救這座古墓。你說停就停?這怎么向上面交代?”
“是啊,文物保護,刻不容緩!萬一被盜墓賊捷足先登了怎么辦?”隊員們議論紛紛,都覺得林炎這個要求太過荒唐。
張隊長的臉色也沉了下來:“林炎同志,請注意你的身份。你只是個臨時顧問,沒有權力對考古隊的行動指手畫腳。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考古工作有我們自己的規章和流程。”
“張隊長,我不是在開玩笑!”林炎急了,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用只有他們幾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道,“這個地方的地勢格局,我之前跟您說過,是‘三煞聚頂’、‘割腳水’穿心的大兇之地。現在又出現了這種鎖魂聚煞的‘地煞鬼符’。所有的跡象都表明,這座墓絕對不能輕易打開!一旦打開,破壞了原有的平衡,誰也不知道會放出什么東西來!”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并非完全是裝出來的。爺爺手札里那句“秦嶺龍脈逆轉之地,藏大兇,亦藏大秘”的批語,如同警鐘一般在他腦海里不斷回響。他有種強烈的預感,一旦打開墓門,所有人都將萬劫不復。
張隊長盯著林炎看了很久,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么。最終,他還是搖了搖頭,語氣變得嚴厲起來:“林炎同志,你的意見,我會考慮。但是,停止發掘是不可能的。我們是國家考古隊,代表的是科學。如果因為一個來歷不明的符文,一個虛無縹緲的‘大兇之兆’,就嚇得不敢動手,那我們還叫什么考古工作者?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他轉向其他隊員,提高了音量:“都別愣著了!繼續工作!把這塊石板完整地取下來,做好編號,帶回營地研究。其他人,繼續清理墓道口,今天之內,必須把墓門給我找出來!”
“是!”隊員們轟然應諾,重新拿起了工具。
林炎看著重新忙碌起來的眾人,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張隊長他們是不會相信自己的。科學的嚴謹性在此時成了一種固執,讓他們對眼前的危險視而不見。他又能怎么辦呢?難道要告訴他們,自己是摸金校尉的后人,手里有祖傳的《堪輿尋龍訣》,所以比他們更懂墓穴的兇險?這話說出去,恐怕他會立刻被當成瘋子或者別有用心的騙子,直接被趕出考古隊。
老李走到林炎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小林啊,別想太多。我們干考古的,下過的墓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什么稀奇古怪的陣仗沒見過?放心吧,沒事的。你年紀輕,有想法是好事,但經驗還少,以后慢慢就懂了。”
林炎苦笑了一下,沒有再說什么。他知道,再爭辯下去已經毫無意義。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隊員們小心翼翼地將那塊刻著“地煞鬼符”的石板撬起,然后用木板和草繩打包固定。就在石板被移開的瞬間,一股比周圍更加陰冷、帶著濃重腐殖質氣味的黑氣,從石板下的空隙中裊裊升起,在空中盤旋了一下,隨即消散無蹤。
大部分人都在關注著石板,并沒有注意到這一幕。但一直死死盯著那里的林炎,卻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心,也隨著那股黑氣的消散,沉到了谷底。他知道,潘多拉的魔盒,已經被打開了一條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