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

這是拉文恢復(fù)意識后的第一個感覺。

全身上下無處不在的鈍痛和撕裂感，如同被拆散了架又重新勉強拼湊起來。

他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野先是模糊，然后逐漸聚焦。

我這是......在哪兒？

記憶如同破碎的鏡片，雜亂地閃現(xiàn)。

卡斯米爾子爵那張因暴怒而扭曲的臉，那個穿著古怪，眼神清澈得可笑的商人，自己那傾盡全力卻依舊落敗的恥辱，最后是子爵那毫不掩飾的嫌惡與唾棄......

卡斯米爾：“老子養(yǎng)你這么個廢物有什么用！”

哦，對了......我又被拋棄了。

一股熟悉的冰冷麻木感包裹了他。

是的，沒用的工具，失去了價值的看門狗，最終的下場就是像垃圾一樣被掃地出門，任其自生自滅。

卡地亞的榮耀？戰(zhàn)士的尊嚴(yán)？在那些貴族老爺眼里，不過是隨時可以丟棄的玩意兒。

他甚至連被滅口的價值都沒有，因為子爵確信，他這條喪家之犬，活不了多久。

他木然地轉(zhuǎn)動脖頸，看向四周。

銹蝕的金屬管道，骯臟的地面，空氣中彌漫著那巢都底層特有的污濁氣味......

然而，令他感到極度不適甚至有些刺眼的，是周圍行人的神情。

他們大多衣衫襤褸，面黃肌瘦，這是底巢的標(biāo)準(zhǔn)配置。

但他們的眼睛里......他們的眼睛里，竟然閃爍著一種名為“希望”的光芒？他們步履匆匆，卻并非為了爭奪殘羹冷炙，彼此間偶爾的低語和招呼聲中，甚至帶著一絲......友善？

哈哈哈......

拉文在心里發(fā)出充滿自嘲和苦澀的狂笑。

真是莫大的諷刺！只有我，像一條真正的喪家之犬，離開了的卡地亞，卑躬屈膝地當(dāng)了貴族的狗，最后卻被當(dāng)作垃圾一樣丟棄......

絕望和自厭如同毒藤，纏繞著他的心臟。

他掙扎著，想要憑借頑強的意志力站起來，但身體的虛弱和傷痛讓他一個踉蹌，差點再次栽倒在地。

就在這時，一只有力的手及時扶住了他搖晃的身軀。

“你沒事吧？”一個略顯沙啞但透著關(guān)切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拉文側(cè)頭，看到一個穿著打滿補丁工裝的男人，正擔(dān)憂地看著他:“怎么滿身都是傷？你也是來找天使小姐看病的吧？”

天使？什么天使？

拉文茫然地?fù)u了搖頭，他從未聽過這個稱謂，尤其是在下巢。

那男人見他搖頭，反而露出一副“你運氣真好”的表情，熱情地說道：“神皇陛下保佑！那你可算來對地方了！走走走，跟我來，讓天使小姐給你看看！”

也不知是傷勢過重導(dǎo)致意識模糊，還是那男人語氣中不容置疑的善意讓他失去了拒絕的力氣，拉文就這么迷迷糊糊地被這個男人帶著，踉蹌地向前走去。

越往前走，周圍的人似乎越多。

他們從狹窄破敗的窩棚里走出來，匯聚成一股人流，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

讓拉文感到極度不適和困惑的是，這些人之間，竟然真的存在著一種......友善？他們會互相點頭致意，會低聲交談，甚至?xí)v扶一下看起來更虛弱的人。

他們口中低聲念叨的，不再是惡毒的詛咒或絕望的呻吟，而是......

“贊美神皇！”

“愿神皇庇佑天使小姐......”

這......這還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為了一口干凈水就能拔刀相向，充斥著背叛與死亡的下巢嗎？

拉文感覺自己仿佛踏入了一個不真實的扭曲夢境。

最終，人流在一個由廢棄管道和金屬板臨時搭建起來的棚戶前減緩了速度。

這里排起了一條不算長但秩序井然的隊伍。

拉文被那好心人安置在隊伍末尾，那人囑咐了他幾句“耐心等待，天使小姐會治好你的”便離開了。

他靠著冰冷的金屬墻壁，勉強支撐著身體，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隊伍的最前方。

在那里，一名身著潔白無瑕的動力裝甲的女性，正半跪在地上，專注地為一名老婦人檢查著腿上的潰爛。

她的動作精準(zhǔn)而輕柔，手中發(fā)出柔和光芒的儀器照射在傷口上，那老婦人臉上痛苦的表情肉眼可見地舒緩下來。

在那位女性腳邊，安靜地坐著一個長著毛茸茸貓耳的變種人小女孩，正乖巧地玩著一個用廢棄零件做成的小玩意兒。

白色的裝甲......治療......天使？

拉文混沌的腦海中，似乎將這幾個詞聯(lián)系了起來。

隊伍緩慢而堅定地前進著。

沒有人插隊，沒有人喧嘩，只有偶爾響起對神皇和那位“天使”的低聲贊美。

這種詭異的秩序和寧靜，讓習(xí)慣了混亂與暴力的拉文感到渾身不自在，卻又隱隱被這種氛圍所觸動。

終于，輪到他了。

他幾乎是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才挪動到那張簡陋的“診療臺”前。

身穿白色動力甲的女性抬起頭，面罩下的目光平靜而專業(yè)地掃過拉文滿身的傷痕和污垢。

她沒有流露出任何厭惡或驚訝，只是用清晰溫和的聲音說道：

“請坐，讓我看看你的傷勢。”

拉文依言坐下，身體因為虛弱和疼痛而微微顫抖。

莫拉莉斯啟動了她裝甲臂甲上的掃描儀，一道柔和的藍光掃過拉文的身體，同時她伸出手，用戴著無菌手套的手指，極其小心地檢查著他身上幾處最嚴(yán)重的傷口，特別是肋骨和手臂的骨折處。

“納米修復(fù)程序啟動。”

她低聲自語，隨即，一道更加凝聚的綠色光束從她手中發(fā)出，覆蓋在拉文的傷口上。

拉文只覺得一股清涼舒適的感覺滲透進火辣辣的傷處，疼痛迅速減輕，他甚至能感覺到斷裂的骨骼在某種微觀層面正在被快速修復(fù)和對齊！

這種高效到不可思議的治療技術(shù)，再次沖擊著拉文的認(rèn)知。

“你是新來的吧？以前在附近沒見過你。怎么受了這么重的傷？是遇到幫派襲擊了嗎？”

拉文抬起頭，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女人。

她那專注的神情，溫柔的動作，以及那身與巢都格格不入的，象征著純凈與救贖的白色裝甲，在昏暗的光線下，仿佛真的籠罩著一層微光。

天使？

她......就是他們口中的“天使”嗎？

一個荒謬卻又無比真實的念頭，在他那顆早已被現(xiàn)實冰封的心中，悄然滋生。

在這個絕望的世界里，竟然真的存在這樣一處地方，存在這樣一個人，愿意溫柔地救治他這樣一條被拋棄的“喪家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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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庫基地內(nèi)，原本空曠的區(qū)域如今已被一座即將完工的金屬建筑所占據(jù)——兵營！

沃斯駕駛的SCV正進行著最后的焊接工作，耀眼的電弧光芒不時閃爍，發(fā)出滋滋的聲響。

不僅如此，指揮中心側(cè)翼，那條原本處于休眠狀態(tài)的SCV生產(chǎn)線也已經(jīng)被凱洛斯啟動。低沉的轟鳴聲中，機械臂有節(jié)奏地?fù)]舞，按照預(yù)設(shè)的圖紙，開始一點點地構(gòu)建另一個SCV的框架。

他的目光從繁忙的工地上移開，轉(zhuǎn)向倉庫另一側(cè)聚集的人群。

那里站著幾十個身影，他們大多體格比普通巢都居民要魁梧一些，身上還殘留著些許變異的痕跡——過于粗壯的指關(guān)節(jié)、略微前傾的骨架、或是皮膚上異于常人的色素沉淀。

但與他們過去那種被排斥的扭曲感不同，此刻這些特征更像是某種獨特的印記。

他們的眼神也不再是麻木或惶恐，而是重獲新生的期待。

站在最前面的一個高大男人，見到凱洛斯走過來，立刻激動地上前一步，右手握拳重重叩擊在自己左胸。

“主教大人！多謝您和天使小姐救了我和我家人的命！贊美神皇陛下！贊美八臂神皇！”

凱洛斯認(rèn)出了他，正是自己第一次“展現(xiàn)神跡”時，用再生治療劑救下的那個因幫派斗毆而重傷的變種人蘭恩。

看到他如今生龍活虎地站在這里，凱洛斯心中也頗有成就感。

他對著蘭恩和所有人微微頷首。

“無須多禮，蘭恩兄弟。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神皇的偉大事業(yè)，為了所有在黑暗中掙扎的同胞。”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張充滿期盼的臉，聲音清晰地傳遍整個角落：

“這次召集大家過來，是想問問你們，愿不愿意在我這里，為神皇的事業(yè)貢獻一份力量？”

人群中出現(xiàn)了一陣細(xì)微的騷動。

“這里，”凱洛斯指了指即將完工的兵營，“將會教授你們?nèi)绾问褂靡恍┬碌难b備，進行基礎(chǔ)的戰(zhàn)斗訓(xùn)練。目的，是讓你們擁有保護自己，保護家人，也保護我們共同教會的能力。不再是只能被動承受苦難，而是能夠拿起武器，捍衛(wèi)我們所珍視的希望與秩序。”

他環(huán)視眾人，語氣鄭重地問道：“不知道，你們愿不愿意？”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人群的激動情緒就再也抑制不住了！他們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難以置信的狂喜！

愿意？這哪有不愿意的說法？！

第一次，有了想要守護的希望，還得到了能夠守護它的力量，兩份喜悅相互重疊，這雙重的喜悅又帶來了更多更多的喜悅。

這對于長期處于巢都最底層，被視為怪物和消耗品的他們來說，簡直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愿意！我們當(dāng)然愿意！”蘭恩幾乎是吼出來的，他因為激動而臉色漲紅，身后的變種人們也紛紛發(fā)出帶著哽咽的附和聲。

“為主教大人效勞！”

“贊美神皇！我們終于......終于也能戰(zhàn)斗了！”

“誓死捍衛(wèi)教會！”

“很好！”凱洛斯提高聲音，壓下了現(xiàn)場的喧嘩，“沃斯，把裝備拿過來！”

“來了，指揮官！”沃斯操控著SCV，從兵營旁的一個臨時物資堆放點，運過來幾個沉重的金屬箱。

箱子打開，里面整齊地擺放著一批武器和護甲。

這些武器并非陸戰(zhàn)隊員使用的標(biāo)準(zhǔn)C-14高斯步槍，而是造型類似，但結(jié)構(gòu)明顯簡化，尺寸也小了一號的高斯沖鋒槍。

專門為本土輔助部隊設(shè)計的廉價版本，射速快，維護簡單，生產(chǎn)成本極低，非常適合快速武裝大量人員。

雖然威力和射程不如正規(guī)型號，但用來對付巢都常見的幫派分子和輕甲目標(biāo)已經(jīng)綽綽有余。

挨著沖鋒槍的箱子里還有一套套半身動力甲。

它們只覆蓋了使用者的軀干肩部和要害部位，由相對輕便的復(fù)合裝甲板構(gòu)成，內(nèi)置了基礎(chǔ)的動力輔助系統(tǒng)和生命維持單元。

雖然防護能力無法與CMC動力裝甲相提并論，但足以有效抵御大多數(shù)輕武器射擊和破片傷害，并能顯著增強使用者的負(fù)重和耐力。

“這些，將是你們未來的伙伴！”凱洛斯指著這些裝備，“從明天開始，我會安排人手，在這里教導(dǎo)你們?nèi)绾问褂煤途S護它們，并進行基礎(chǔ)的戰(zhàn)術(shù)訓(xùn)練。記住，力量意味著責(zé)任。我希望你們手持武器，是為了守護，而非掠奪。”

剛剛敲定了第一批變種人信徒武裝事宜的凱洛斯，正準(zhǔn)備對蘭恩等人再說幾句鼓舞士氣的話，就聽到入口處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他轉(zhuǎn)過頭，看到莫拉莉斯中尉那身標(biāo)志性的潔白醫(yī)療動力甲正穿過倉庫的陰影走來。

而在她身側(cè)，跟著一個步履略顯沉重的男人。

當(dāng)凱洛斯看清那男人的面容還有那標(biāo)志性的紫色眼眸時，不由得微微一愣。

是他？那個和我在角斗場交手的卡地亞人？

與此同時，被莫拉莉斯帶來的拉文也看清了站在一群變種人前方的身影。

剎那間，他臉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瞳孔因震驚而微微收縮，神情變得極其復(fù)雜，混雜著難以置信以及一絲宿命般的荒謬感。

是他？！他......他就是這些底巢百姓口中不斷贊美，給予他們希望和救贖的......主教大人？

這巨大的身份反差，讓拉文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莫拉莉斯沒有察覺到兩人之間這微妙的氣氛，她走到凱洛斯面前。

“指揮官，我今天在巡診點救助了這位先生。他身上的傷勢不輕，像是經(jīng)歷過激烈的戰(zhàn)斗。治療結(jié)束后，他說自己......沒地方可去了。我看他體格和反應(yīng)都像是受過極其專業(yè)的軍事訓(xùn)練，覺得或許能幫上忙，就把他帶回來了。”

凱洛斯的目光從拉文身上那雖然經(jīng)過納米修復(fù)但依舊能看出之前慘狀的痕跡掃過，又結(jié)合莫拉莉斯的話，瞬間就明白了在這位前卡地亞戰(zhàn)士身上發(fā)生了什么。

無非是失去了利用價值，被那位卡斯米爾子爵像丟棄垃圾一樣掃地出門了。

這在那些貴族的行事準(zhǔn)則中，再常見不過。

他看著拉文，眼中非但沒有敵意，反而閃過一絲欣賞和“撿到寶”的亮光。

一個受過嚴(yán)格軍事訓(xùn)練、經(jīng)歷過卡地亞地獄般戰(zhàn)場考驗的老兵，正是他目前極度缺乏的人才！遠比武裝一群只有熱血的新兵要強得多！

“我記得你，叫拉文，對吧？”

拉文喉嚨動了動，嘴唇抿緊，沉默著。

承認(rèn)？還是否認(rèn)？面對這個既是擊敗他的人，又是這片“希望之地”的領(lǐng)袖，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凱洛斯沒有在意他的沉默，繼續(xù)說道：“我知道，你為卡斯米爾那種人服務(wù)，并非你的本意。無非是生存所迫，或者......別無選擇。”他的目光仿佛能看穿拉文內(nèi)心的掙扎與恥辱。

緊接著，凱洛斯說出了讓拉文身軀猛地一震的話：“我也知道你們卡地亞人的歷史，知道你們曾經(jīng)守衛(wèi)的是什么，知道那份融入骨血里的堅韌與榮耀。”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猛地撬開了拉文緊閉的心扉，觸動了那被他刻意深埋的某樣?xùn)|西。

凱洛斯看著他劇烈波動的眼神，發(fā)出了正式的邀請，語氣真誠而直接：“我不知道你經(jīng)歷了什么才流落至此，但過去如何并不重要。現(xiàn)在，我這里正缺人手，尤其是像你這樣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的戰(zhàn)士。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加入我們，為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情而戰(zhàn)？”

加入他們？

拉文內(nèi)心掀起了驚濤駭浪。

一個失敗者，一個被拋棄的喪家之犬，還能被接納嗎？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們真的......不一樣嗎？會不會......再次被拋棄？

看著拉文眼中深深的掙扎和猶豫，凱洛斯沒有催促，也沒有用任何大道理逼迫。

他只是上前一步，靠近拉文，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出了那句在所有卡地亞人心中重若千鈞的誓言：

“卡地亞......屹立不倒！”（Cadia stands!）

這短短的幾個字，如同驚雷般在拉文腦海中炸響！

他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凱洛斯，那雙淡紫色的眼眸中，瞬間涌上了極其復(fù)雜的情感！

這個人......他竟然知道！他理解！

一旁的莫拉莉斯雖然不明白這句話對卡地亞人的意義，但她能感受到拉文情緒的劇烈變化，也向他投去一個溫和而鼓勵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說：“這里，或許會不一樣。”

感受到那來自“天使”的無聲鼓勵，他不再是被需要的“工具”，而是被作為“戰(zhàn)士”而邀請。

這份尊重，對他而言，太久違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我......我愿意......試試。”

他沒有做出華麗的承諾，只是說“試試”。

但這對于心防極重的拉文來說，已經(jīng)是邁出了無比艱難而關(guān)鍵的一步。

凱洛斯臉上露出了真誠的笑容，他拍了拍拉文的肩膀：“很好，拉文。歡迎。你會看到，這里會值得你付出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