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光-第七章
1
“沒什么可怪的,只能說明以前不懂,科技發展了,人們認識了它,也就了解了它,這肯定有一個過程”,季風說道。
“爸,我馬上就進去探視了”,季紅衛來到休息大廳門口朝著季風說道。
季風、季雨哥倆連忙起身來到季紅衛身邊,幫忙穿戴探視無菌衣,戴上醫用無菌帽。
所有探視人員佩戴好標牌,隨著醫護人員的引導,靜悄悄的走了進去。
2
玉修賢在寂寞的黑夜之中苦熬,滿腦子充滿了無解、無助和無奈。
格林巴利是個什么東西?我為什么會得這種病?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誰來幫我解釋?誰能幫我解釋?我該怎么辦?我能怎么辦?
這一連串的疑問,在玉修賢腦海中揮之不去。
雖然病魔導致玉修賢絕大部分肢體失去了知覺,但大腦的思維卻一刻也沒有停止過。她反復回憶著,過往發生的一切,就像過電影一樣,一幕幕在眼前飛快的旋轉。
“媽,昨晚休息的好嗎”?玉修賢正自胡思亂想,耳邊突然響起二兒子的聲音。
玉修賢不能說話,只好努力的把頭轉向門邊,用眼睛的余光,終于看到了二兒子季紅衛。瞬間眼里充滿了希望的光芒,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又搖了搖頭。
玉修賢能夠表達的肢體語言,只有這些了。
“媽,好好配合治療,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才有體力…”。
玉修賢聽著兒子每次探視都重復一遍的話,暗想這些話有什么意義呀,眼里禁不住浸滿了淚花。
“媽,別著急,好好治療,我大哥馬上就回來了,我已經告訴他了”,季紅衛說著話,發現母親又瞪大了眼睛,臉上充滿了疑惑,又是一陣使勁的搖頭。
“媽,你的意思是不想在這住了,想回家是吧”,季紅衛試探著問道。
玉修賢使勁的點了點頭,眼睛眨了又眨,臉色似乎平靜了許多。
“好吧,等我大哥回來,我們商量一下,明天我再來看你,媽”,季紅衛被護士催著,離開了探視區。
“你媽咋樣啊”?季風在門口終于看到二兒子最后一個走了出來,迫不及待的問道。
“還那樣,就是不想在這住,想回家。爸”,季紅衛看著父親蒼老的臉頰說道:“我告訴我媽說我大哥馬上就回來,讓我媽別擔心,好好配合治療”。
“哦,唉,你媽可能也想到病情嚴重了,否則你大哥怎么會回來呢”?季風嘆了口氣說道:“這么遠,回來一趟那么容易呢”。
“也該回來了,我都四五年沒見我大哥了”,季紅衛說道。
玉修賢得知大兒子要回來,腦海中升起一絲絕望,這說明自己的病情很嚴重,可能過不去這一關了。
玉修賢無力的閉上眼睛,也好,怎么都是一輩子,活到這份上也知足了。那個該死的要賬鬼30歲就走了,我足足侍候她八年,這回輪到我了。
玉修賢回想起女兒重病難熬的那八年,無限感慨。能夠再見大兒子和媳婦一眼,也就沒啥遺憾了,想到此,一種求生**油然而生。
玉修賢禁不住搖了搖頭,護士聞聲來到床前,問道:“大姨,有什么需要,是餓了嗎”?
玉修賢眨眨眼,“好嘞,等著啊”,護士說罷起身,倒了一杯熱水,用溫度計仔細測量了一下水溫。然后取出一個針管,在鼻飼瓶中抽取一管流食,放入水杯之中溫熱。少頃,把針管對準插入玉修賢口中的流食管,緩慢的把流食推入玉修賢的胃里。
護士又抽取少量溫水,推入玉修賢的胃里,輕輕向外提拉了兩下胃管,說道:“好了,休息一下吧,大姨”。
玉修賢聽到護士清洗針管的聲音,慢慢遠去……
“修賢那,你干嘛呢”?一個聲音從外面傳來。
“媽,我在糊墻,要不它老是掉土”,玉修賢一邊回答一邊糊墻,手下絲毫沒有慢下半分。
“這可都是你最心愛的書啊,怎么都撕了糊墻啊”?母親見狀驚訝的問道。
玉修賢停住手,慢慢的說道:“用不著了,學校被砍了,這些書也沒什么用了”。
玉修賢看著手中那本被自己已經撕了一半的高等數學,幽幽的說道:“可惜了,是可惜,糊在墻上也許是它最后的用處吧,也可以在我的視線之中留得長久些,算是對得起它了”。
玉修賢看著滿墻的數理化,學生時代的生活浮現在眼前,那是她最美好、最難忘的時光。雖然生活苦了點,天天吃蕎麥餅子,可是非常快樂,特別充實。
母親看著呆呆的玉修賢,心里也不是滋味,自言自語說道:“上次你姐說家里孩子多,把墻摳的到處是洞。想跟你要幾本書糊墻,你說什么也不同意,這倒好,自己糊上了”。
玉修賢看著母親說道:“后屋還有好多,姐姐想要,就來拿吧”。
“你覺得你姐姐還會來拿嘛”
母親漫不經心的說。
玉修賢笑了笑,往窗外望去,笑道:“這么說,我還真該去看看姐姐……”。
“5號床翻片兒了”,隨著5號床護士一聲大叫,ICU病房里的所有護士都行動了起來。說話聲、腳步聲、推車聲不絕于耳。雖然聽起來有些嘈雜,卻是井然有序,誰干什么都一清二楚。
玉修賢被吵醒了,暗想這是五號床上那兒邊報到去了。這個世上又少了一條生命,也說不定哪里又有一個新生命降生,生老病死無限循環,無始無終,這是誰也躲不過的。
玉修賢的思緒隨著時空飛去,心下安穩了許多。配合就配合吧,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今天能活著就是勝利。
3
“二姑,在這兒呢”,秦虹葉和季紅波剛走出機場出站口,老遠就看到侄女和侄女婿在揮手。
“曉芳,李瑋,你們早到了,曉芳你坐回去,等下我給你收拐”,秦虹葉叫道。
秦虹葉、季紅波二人加快腳步來到近前,李瑋也連忙跑上前接過季紅波手里的行李箱,說道:“二姑父,我們也剛到,這里沒有停車位,所以我這車一直沒熄火”。
李瑋打開后備箱,把行李放進去,隨著砰的一聲關上后備箱蓋,李瑋說道:“上車,咱們走吧”。
“二姑,海洋大哥說要來接你,我沒讓他來,這多方便那,是吧,二姑”。秦曉芳緊拉著秦虹葉的胳膊說道。
秦虹葉往后背上靠了靠,說道:“我大外甥每次都搶著接我”。
“那不行,二姑,以前被海洋大哥搶了,直接就接走了,我還沒第一時間看到你呢”,秦曉芳把頭靠在秦虹葉肩上說:“再說,這次是要去醫院看我奶奶。對了,二姑父,我奶奶現在怎么樣了”。
“還在ICU重癥監護室,目前靠呼吸機維持”,坐在副駕上的季紅波應道。
“哦,那是不是挺危險那…”秦曉芳小心的問道。
“別胡說…”,李瑋打斷了秦小芳的話說道。
“看路…”,秦曉芳拉長了聲調說道。
秦虹葉握著曉芳的手,滿眼充滿慈愛,悄聲的說道:“你現在恢復的還可以呀,拄單拐都可以了”。
曉芳笑著往秦虹葉身邊湊了湊,抬起頭和秦虹葉貼了個臉,說道:“嗯,手術很成功,恢復的也不錯”。
秦虹葉抬手摸了摸曉芳的頭發,說:“我聽說這不銹鋼的能堅持20年…”。
“我這是進口的,醫生說壽命保守估計30年以上,按照現在的情況,再過半年,差不多就可以不用拄拐了”,曉芳甜甜的一笑說。
“那就好,那就好”,秦虹葉似有所想,慢慢的說:“那你平時就要多加注意”。
“是,挺矛盾的,運動多了怕磨損。不運動也不行啊”,曉芳自嘲的說。
“二姑,現在什么東西都不讓她拿,盡量減少負重”,正在開車的李瑋開口說道。
“還是李瑋心細呀,啊”,季紅波接話說。
“那是,李瑋是最優秀的”,秦虹葉認真的說。
“喂,二弟呀”,季紅波聽到電話鈴聲,拿起電話說道:“是啊,在路上,曉芳來接的我和你嫂子。嗯,差不多,行,什么都行,隨便吃點就行。好,那我掛了,到地兒再說”。
“老太太怎么樣”?秦虹葉問道。
“沒說,只是問咱們想吃點什么”,季紅波回道。
“好像沒什么胃口”。
“到地兒再看吧,怎么著也的得隨便吃點”。
大家一陣沉默,只見道路兩旁的樹木飛快的向后方疾馳而去。仿佛在追尋各自的目標,毫不猶豫,沒有彷徨。
季紅波的內心五味雜陳,似乎在想自己的目標在哪呢?
2
“大哥,嫂子,一路辛苦了。哎,這不是曉芳嘛,這位是李瑋吧,你看還麻煩你們接一趟,這曉芳的腿…哦,你單拐能走路了”,季紅衛站在住院部大門口,看到季紅波和秦虹葉下車,趕忙降階相迎,一邊驚訝的說道。
李瑋笑了笑。
“是呀,二叔,我手術了,效果還不錯。二嬸,你們辛苦了”,曉芳說道。
“曉芳啊,看你氣色真不錯,慢點啊,這有臺階。嫂子,曉芳你們餓了吧”,云舒秀接過秦虹葉的手提箱,扶著曉芳就往一樓大廳走去。
“兄弟,咱媽咋樣了”,季紅波上前一步說道。
季紅衛接過大哥手中的行李箱說道:“現在還不好說”。
季風、季雨兩人正在說話,看見眾人出了電梯廳,急忙迎了過來。
大家一陣寒暄,簡單吃過晚飯,秦虹葉隨李瑋和曉芳到家里安頓不提。
季風來到走廊盡頭,點燃一支煙,慢慢吸了一口,又徐徐向窗外吐出。這是多年來形成的習慣了,每次飯后,季風都喜歡點上一支煙,慢慢的品味。因為老伴不喜歡煙味,季風經常來到陽臺上,把窗打開一個小縫,就像今天在走廊一樣,把煙吐出了窗外。
“你爸這些天太累了”,季雨望著走廊盡頭的哥哥,對著紅衛、紅波哥倆說道。
“是啊,事兒不累,主要是睡不好”,季紅衛說。
“沒事,叔。我回來了,我爸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季紅波說。
“嗯,多虧你爸有倆兒子,否則就這情況,真熬不住”,季雨話鋒一轉說:“老大,按理說你前天就該到了,怎么拖這么久才回來?這個問題,我一直在問自己”。
季紅波看看叔叔又看看紅衛,苦笑了一下,說:“叔,我又何嘗不想早點回來呢?但是我有顧慮”。
“顧慮?這我就更不懂了”,季雨詫異的說。
“嗯,這個,說來話長,紅衛應該有所耳聞”,季紅波雙眼迷蒙,許多往事涌上心頭。
“想當年,我高中畢業,入伍參軍。我父母其實是不同意我參軍的,主要是看我身體單薄,怕吃不了部隊的苦。可是又怕落下埋怨,就給我報了名”。
“多年以后,我已經退伍回地方工作了,一次閑聊天,我才知道。當我收到入伍通知書后,這老太太悄悄去給我算了一卦,卦象說我是走星造命,適合參軍、就學。主要是我和我媽命理相克,我是佛前燈火命,而我媽是白蠟金命,所以我適合遠行”。
季雨微微一笑,說:“這些其實都是迷信,不足為信”。
“嗯,這個只是解心疑的,叔。其實關鍵是我覺得,我怕我會…”。
季紅波一時不知用什么語言表達,換個角度說:
“叔,一般在醫院發出病危通知書后,病人能夠堅持24小時,說明這是一個期望等待期,非常關鍵,也非常危險。但是如果這個期望等待期能夠超過72小時,那就有希望。
所以一般病危患者在最后時刻,最想見的人不到,就會在心中燃起堅信一定能見的精神力量。
叔,我是不愿做一個及時的送終者,但愿這份期待能夠創造奇跡。當然這里也包含著賭的成分,如果我賭輸了,那就成了不肖子孫了”。
“這是辯證法,如果生無所愿,便生無可戀了,不過咱們做,只做自己應該做的。不管別人怎么做,更不管別人怎么說,因為你不是教父。是不是不肖子孫,不是說的,而是做的”,季雨感嘆的說:“老大今天這番話,是撥云見日呀”。
“其實我也怕賭輸,世俗的力量很厲害”,季紅波說:“其實原因還遠不止這么簡單,還是說我媽算的那卦,卦象說:我不能養母親老,能送終;能養父親老,不能送終。這些話始終縈繞在我腦海”。
“算卦這事,我聽媽說過,但我知道的不多,那時候也沒往心里去,聽過就忘了”,季紅衛說道:“今天聽大哥這么一說,還真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