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俊將布袋解開，露出里面的白面。

“媽讓我們帶過來的，給家里添點(diǎn)口糧?！?/p>

蘇志武笑了笑。

“替我們多謝大媽和大叔?！?/p>

沈家俊正準(zhǔn)備說兩句就帶蘇婉君回去，院門外傳來了李淑桐的聲音。

老兩口回來了，李淑桐一見女婿閨女都在，臉上的愁容頓時散去大半，熱情地迎上來。

“哎喲，家俊來了！正好，留下吃午飯！”

“媽，不了，我們就是過來看看?！鄙蚣铱∵B忙擺手。

看著這一家子愁眉苦臉的模樣，他心里也跟著發(fā)堵。

原本不想多管閑事，可蘇婉君那擔(dān)憂的眼神，讓他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避嫌？現(xiàn)在還避什么嫌！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蘇志武身上。

“二哥，這事兒干著急也不是辦法。”

“要我說，擔(dān)心這個，擔(dān)心那個，還不如去縣醫(yī)院正經(jīng)查一查，看到底是哪兒的問題，也好對癥下藥?！?/p>

這話一出，堂屋里頓時一靜。

蘇志武的媳婦，一直躲在里屋沒出來，這會兒聽到動靜，掀開門簾走了出來，眼眶紅腫，聲音細(xì)若蚊蠅。

“我……我上個月偷偷去查過了，醫(yī)生說，我沒毛病?！?/p>

蘇志武從凳子上彈了起來，指著自己媳婦，臉漲得通紅。

“你沒毛病，難道是我的問題？！”

“老子一個大男人，壯得跟牛一樣，地里的活哪樣不是搶著干，我能有啥子問題！”

李淑桐也連連點(diǎn)頭，一把拉過兒媳婦。

“你這孩子，咋能這么說！男人家家的，哪會有問題？”

“肯定是那醫(yī)院的醫(yī)生是個二把刀，檢查錯了！”

蘇文博雖然沒說話，但那緊鎖的眉頭也表明了他的立場。

沈家俊一個頭兩個大。

跟這群七十年代的人科普受孕是男女雙方共同的責(zé)任，無異于對牛彈琴。

但他不能不說。

“爸，媽，二哥，話不是這么說的?！彼M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和。

“比如說種地，光地好不行，種子也得飽滿不是？”

“去檢查一下，不是說二哥你一定有問題，就是圖個安心。”

“萬一真有啥小毛病，早治早好，你們也早點(diǎn)抱上孫子，對不對？”

蘇志武梗著脖子，還想再辯，卻被沈家俊不容置喙的眼神給盯得沒了底氣。

“去醫(yī)院，讓醫(yī)生看看，總比找那些神婆靠譜?！鄙蚣铱〉穆曇舫练€(wěn)有力。

“就當(dāng)是為了讓二嫂安心，也為了讓爸媽放心。二哥，你是個男人，這點(diǎn)擔(dān)當(dāng)總該有吧？”

最后一句話，徹底堵死了蘇志武所有的退路。

他一個大男人，能說自己沒擔(dān)當(dāng)嗎？

在沈家俊堅持不懈的勸說和全家人的注視下，蘇志武憋了半天，終于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行！去就去！我倒要看看，哪個醫(yī)生敢說老子有問題！”

翌日，天剛蒙蒙亮，一層薄霧還籠罩著沈家院外的田埂，蘇志武的身影就出現(xiàn)在了門口。

他搓著手，一臉的局促不安，顯然是一夜沒睡好。

任桂花剛起來，正準(zhǔn)備往灶里添柴，一抬頭就看見了院里的人，頓時熱情地嚷嚷起來。

“哎喲，這不是志武嘛！咋這么早就過來了？快進(jìn)來坐，吃了早飯沒得？”

蘇志武被這熱情弄得手足無措，連連擺手。

“嬸子，我……我就是來找家俊的。”

“找他也不差這一會兒！”任桂花不由分說地把他往屋里拉，又扭頭朝灶房喊。

“家成媳婦，多舀一瓢米下鍋！”

蘇志武本就不善言辭，哪里招架得住這般陣仗，干脆一頭扎進(jìn)灶房，搶過任桂花手里的火鉗。

“嬸子你歇著，我來燒火！我來！”

任桂花看他這實(shí)在樣，樂得合不攏嘴，嘴里卻不饒人。

“你這娃兒，來都來了，還客氣個啥！”

鍋里的米粥很快就咕嘟咕嘟冒起了熱氣，任桂花端上一碟自家腌的咸菜，招呼著蘇志武上桌吃飯。

蘇志武卻狠狠地?fù)u頭。

“不了不了，嬸子，我跟家俊要去趟縣里，趕時間，就不吃了?！?/p>

“啥子要緊事，飯都顧不上吃？”任桂花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蘇志武被問得沒辦法，支支吾吾半天，才壓低了聲音，怕被人聽見。

“……就是……就是為了生娃的事，去醫(yī)院看看?！?/p>

“哎呀！”任桂花一拍大腿，嗓門瞬間拔高。

“這事你找醫(yī)院有啥用？我跟你說，我們村那邊有個張神婆，靈得很！”

“上回王家那個媳婦，結(jié)婚五年肚子都沒動靜，找她求了道符水喝下去，你猜咋樣？”

“第二年就生了對龍鳳胎！”

她越說越興奮，唾沫星子橫飛，渾然不覺身后門簾一挑，沈家俊已經(jīng)站在了那里。

沈家俊剛一出來，聽到的就是這番高論，一張臉?biāo)查g黑了。

他一聲不吭地走到桌邊，拿起一個窩頭，就著咸菜胡亂扒拉了幾口粥，然后一拉還愣在那里的蘇志武。

“媽，我們走了！”

話音未落，人已經(jīng)被他拽出了堂屋，只留下任桂花在后面干瞪眼。

縣衛(wèi)生院里彌漫著一股濃重的來蘇水味，走廊里擠滿了人，咳嗽聲、小孩的哭鬧聲不絕于耳。

蘇志武緊張得手心直冒汗，跟在沈家俊身后。

醫(yī)生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表情有些嚴(yán)肅。

他聽完蘇志武結(jié)結(jié)巴巴的陳述，推了推眼鏡，目光如炬地盯著他。

“結(jié)婚四年，身體一直很好？”

“嗯，能吃能睡，下地一把好手。”蘇志武趕緊點(diǎn)頭。

醫(yī)生又換了個問題，聲音不大，卻讓蘇志武心頭一顫。

“平時同房的次數(shù)，時間，規(guī)律嗎？”

蘇志武的臉?biāo)查g紅到了脖子根，整個人恨不得地上有條縫能鉆進(jìn)去。

他眼角的余光瞥見沈家俊一臉平靜地站在旁邊，只能硬著頭皮，聲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一五一十地作了答。

“行了。”醫(yī)生在病歷本上寫著什么，頭也不抬。

“先去抽血化驗(yàn)，另外再做幾項(xiàng)檢查。”

拿著一沓單子走出診室，蘇志武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對著沈家俊抱怨起來。

“大庭廣眾的，問那些……真是丟死人了！”

沈家俊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我看二哥你剛剛答得干脆利落，還以為你不在乎呢?！?/p>

“那不是不能在外人面前丟了面子嘛！”蘇志武梗著脖子嘴硬，隨即又拿起化驗(yàn)單，一臉狐疑。

“還要抽血？家俊，他們抽我的血，是不是要拿去賣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