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炙烤著廣袤的田野。
沈家俊和蘇婉君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田埂上,泥土的熱氣混著青草的腥味,撲面而來。
“婉君,爸媽他們在哪塊地里?”
沈家俊瞇著眼,四下張望著。
之前沈家俊光去留意蘇婉君了,壓根沒有注意蘇婉君家的責任田在哪里。
這集體勞作的田地連成一片,人頭攢動,還真不好找。
蘇婉君正要抬手指,不遠處的任桂花卻先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把汗,朝他們這邊揚了揚下巴。
“那兒呢!老遠就瞅著你們了,一個個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任桂花的嗓門還是一如既往地響亮,帶著幾分調侃。
沈家俊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幾壟地之外,蘇婉君的父母和哥嫂正埋頭苦干。
他們的動作有些遲緩,畢竟下放之前是城里人,對于青苗和草并不熟悉。
好在他們做這些之前,已經有村民教過他們了。
沈家俊和蘇婉君相視一眼,笑了笑,沒再多說什么,拿起鋤頭便加入了勞作的行列。
剛干了沒一會兒,一陣尖銳的爭吵聲便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
“你眼睛瞎了?這是秧苗!秧苗!你拔它干啥?”
聲音是從蘇家那塊地傳來的,是蘇婉君父親蘇文博的,語氣里滿是壓抑不住的怒火。
沈家俊和蘇婉君心里咯噔一下,抬頭望去。
只見一個戴著眼鏡、穿著的確良白襯衫的年輕男人,正和蘇文博推搡著。
那男人身形瘦高,一臉的傲慢與不耐煩,腳下赫然躺著一小片被連根拔起的青翠秧苗。
“嚷嚷什么?不就幾根苗嗎?我賠你工分不就行了!”
戴眼鏡的男人,也就是鄭華,一臉不屑地推開了蘇文博。
“那怎么行!這是糧食!是集體的財產!”蘇文博氣得臉都漲紅了。
“你……”
場面瞬間劍拔弩張!
“家俊,快!快過去看看!”蘇婉君的臉色一下子白了,抓著沈家俊的胳膊,聲音都在發抖。
不用她說,沈家俊已經扔下鋤頭,朝著沖突地點沖了過去。
“家成!菊香!你們也過去拉一下!”
任桂花心頭一緊,也顧不上鋤地了,連忙催促著大兒子和兒媳。
沈家俊速度最快,幾乎是眨眼間就沖到了跟前。
他趕到時,正看到那知青鄭華被蘇文博說得理屈詞窮,惱羞成怒之下,竟是揚起了拳頭,惡狠狠地朝著蘇文博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砸去!
蘇文博年邁,這段時間營養不良,身子骨本就單薄,哪里是這個年輕人的對手,眼看這一拳就要結結實實地落下了!
“住手!”
沈家俊一聲暴喝,人已欺身而上。
說時遲那時快,他右手探出,在鄭華的拳頭離蘇文博的臉頰僅有寸許距離時,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一聲悶響。
鄭華只覺得自己的拳頭砸在了一塊鐵板上,手腕處傳來的巨力讓他瞬間動彈不得。
他驚愕地抬頭,對上了一雙冰冷刺骨的眸子。
“你……你他媽誰啊?放開我!”
鄭華又驚又怒,奮力掙扎,卻發現對方的手紋絲不動。
“爸,你沒事吧?”沈家俊頭也不回,沉聲問著身后的蘇文博。
蘇文博驚魂未定,連連擺手。
“沒……沒事……”
這時,蘇婉君和沈家成夫婦也趕到了,將蘇文博護在了身后。
“鄭華!你又在惹什么事!”一個聞訊趕來的知青隊長,皺著眉頭呵斥道。
周圍的社員和村民也圍了上來,指指點點。
鄭華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他今天本是約了趙金芝來幫他除草,結果左等右等不見人影,心里本就窩著一肚子火。
眼看計分員過來了,他只好硬著頭皮下地。
可他一個城里來的,五谷不分,哪里分得清秧苗和稗草,更搞不清哪塊是自己的責任田。
稀里糊涂就拔了蘇家的秧苗。
被蘇文博發現后,他仗著自己是知青,壓根沒把這成分不好的黑五類放在眼里,開口就是強詞奪理。
沒曾想蘇文博看著老實,嘴上卻不饒人,幾句話就把他堵得啞口無言。
趙金芝沒來,自己又在眾人面前丟了臉,這股邪火無處發泄,便一股腦地全撒在了蘇文博身上。
此刻,知青隊長一看地上的秧苗,又問了問旁邊的社員,事情的來龍去脈瞬間一清二楚。
“鄭華!這事就是你不對!毀壞集體財產,還動手打人,趕緊給蘇家大叔道歉!”
知青隊長臉色鐵青,這要是鬧到大隊部去,他們整個知青點的臉都要被丟光了。
這鄭華當真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前前后后,他給鄭華擦了好幾次屁股!
要不是現在回不去,他恨不得立刻將鄭華打包送回去,越遠越好。
讓他給一個黑五類道歉?
鄭華的自尊心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他脖子一梗,啐了一口。
“憑什么!他們家是什么成分?黑五類!地主崽子!跟他們說話都臟了我的嘴!還讓我道歉?做夢!”
蘇婉君的身體一顫,臉色煞白。
沈家俊的眼神,也在這一瞬間,徹底冷了下來。
他緩緩松開鄭華的手腕,往前踏了一步,一股無形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了鄭華。
“他們不是好東西,你就是好東西了?”
沈家俊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戳心。
“光天化日之下,肆意毀壞糧食。”
“按現在的話說,你這叫破壞生產,往大了說,就是人民的罪人,十惡不赦!”
“你!”
鄭華被這頂大帽子扣得一懵,隨即,他的目光落在了沈家俊身旁緊緊依偎著的蘇婉君身上。
那張清麗絕倫的臉蛋,那窈窕有致的身段,無一不刺激著他的神經。
憑什么?
憑什么他沈家俊一個土得掉渣的泥腿子,能娶到這么漂亮的婆娘?
而自己一個城里來的文化人,卻要被趙金芝那種貨色放鴿子?
嫉妒的毒火瞬間燒毀了鄭華最后的理智!
“我**的!”
鄭華眼睛赤紅,狀若瘋魔。
他彎腰,從地上抄起一塊拳頭大的土坷垃石塊,掄圓了胳膊,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沈家俊的腦袋狠狠砸了過去!
“家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