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話,徹底打消了沈衛國的顧慮。
“行!閑著也是閑著,那就試試!”
這事就算定了下來。
可沈家俊卻敏銳地發現,父親在點頭之后,眼神卻不自覺地飄向了妹妹沈金鳳,臉上閃過不易察覺的失落和擔憂。
“爹,您咋了?”
沈衛國被兒子問得一愣,嘆了口氣,看了眼還不明所以的女兒,這才壓低聲音問沈家俊。
“那你打算……具體讓誰去做這事?”
沈家俊胸有成竹地一笑。
“這事我早就想好了。就讓大嫂、婉君,還有金鳳,她們三個一起去。”
“先從咱們村里開始收,三個人既能壯膽,也能互相照應,旁人也說不出閑話。”
沈衛國渾濁的眼睛里閃過贊許,終于徹底放下了心。
“那就這么辦。”
午飯過后,一家人照例扛著鋤頭下地掙工分。
沈家俊卻跟隊里請了假,一個人又去了縣城。
收皮子的生意要走上正軌,狩獵的效率也必須提高。
他不能總指望運氣和陷阱,他需要一把槍。
供銷社的柜臺里倒是擺著幾桿氣槍,锃光瓦亮,可沈家俊只看了一眼就直搖頭。
那玩意兒,打個麻雀還行,想對付山里的野豬、黑熊?純屬給人家撓癢癢。
從供銷社出來,沈家俊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眼神變得深邃起來。
正經路子走不通,那就只能……去那不見光的黑市上碰碰運氣了。
縣城的黑市,其實就是背著供銷社和革委會的一條塵土飛揚的窄巷。
三三兩兩的農民蹲在墻根下,面前擺著個荊條籃子,里面要么是幾個珍貴的雞蛋,要么是一小撮干蘑菇,甚至是幾條曬干的魚。
他們用這些從牙縫里省下來的東西,跟城里人換幾毛錢,或者一張珍貴的布票、糧票。
沈家俊的眸子掃過一張張被烈日曬得黝黑的臉,心中了然。
他要找的東西,絕不可能像雞蛋一樣擺在籃子里。
他不動聲色地在巷子里轉了一圈,腳下的布鞋踩在松軟的黃土地上,幾乎沒有聲音。
果然,別說槍了,連一把像樣點的獵刀都沒看見。
看來,想找到門路,不能靠看,得靠問。
問誰?
沈家俊的目光最終鎖定在巷子最深處的一個角落。
那里有個老頭,戴著頂破草帽,靠著墻壁假寐。
他的與眾不同之處在于,他腳邊沒有籃子,而是鋪著一張破麻袋。
上面零零散散地擺著幾張皮子,毛色干枯,顯然是存了很久的舊貨。
能接觸到皮貨,就算自己不是獵戶,也必然認識獵戶。
圈子就那么大,這是最有可能的突破口。
沈家俊心中一定,邁步走了過去。
他剛一走近,那閉目養神的老頭眼皮就動了動,掀開一條縫,聲音沙啞地擠出來。
“小同志,看皮子?野兔皮,做個圍脖暖和得很。”
沈家俊蹲下身,捻起那張兔子皮看了看,入手僵硬,皮板上還有沒處理干凈的油漬。
他搖了搖頭,將皮子放回原處。
“老伯,皮子是好皮子,就是存得久了點,毛色都發暗了。”
“那你到底想買啥?”老頭坐直了些,語氣里多了幾分警惕。
沈家俊沒有拐彎抹角,他知道跟這種老江湖繞圈子沒用。
他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極低,幾乎只有兩人能聽見。
“不瞞您說,我不想買皮子。我想跟您打聽個家伙。”
老頭下意識地左右瞟了瞟,確定沒人注意這邊,才重新看向沈家俊。
“我不知道你說什么。”
“老伯,我是正經獵戶,進山沒個趁手的家伙不行,我也有狩獵證。”
沈家俊半真半假地拋出自己的身份。
“供銷社那玩意兒,您也知道,打鳥都嫌沒勁。我只要一把,進山打獵用,絕不惹事。”
老頭確認了狩獵證是真的,才看向沈家俊。
“跟我來。”
他收起地上的皮子,塞進一個破布袋里,領著沈家俊七拐八繞,走到了巷子的盡頭。
這里更偏僻,旁邊是一個修自行車的三輪車攤子,一個精瘦的漢子正敲著車圈。
攤子底下,放著一個半人高的大木箱子,上面落滿了灰塵和油污。
老頭停下腳步,朝那修車漢子遞了個眼色。
那漢子心領神會,放下手里的活計,站起身挪開了位置。
“蹲下看。”老頭的聲音依舊沙啞,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沈家俊依言蹲下。
老頭從腰間摸出一把鑰匙,打開了箱子上的大鎖,然后將箱蓋撬開一條縫。
只是一條縫,沈家俊的瞳孔便驟然收縮!
單管獵槍、雙管獵手、甚至還有幾支老舊的制式步槍……
沈家俊的心臟不爭氣地加速跳動起來。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一支雙管獵槍冰涼的槍身。
“帶了多少?”老頭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沈家俊猛地一愣,這才想起一個要命的問題。
他光想著買槍,錢還在家里老媽那兒收著呢!
他出來的時候,壓根就沒想過能這么順利找到賣家!
他有些尷尬地站起身。
“老伯,我來得急,錢沒帶夠。您看這樣行不,我下午就過來取,錢肯定一分不少。”
老頭眉頭一皺,但看沈家俊不像是在耍他,便點了點頭。
“行。那你相中了哪一把?”
沈家俊的目光在箱子里逡巡。
最后,他指著一支槍身和槍托都呈現出深褐色、看起來飽經風霜的步槍。
“這把,漢陽造。”
相比于獵槍,這種軍用步槍的射程、精度和威力,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老頭瞥了一眼,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
“小子有眼光。不過這可不便宜,最少這個數。”他伸出兩根手指。
“兩百?”沈家俊心頭一跳。
“兩百塊,少一分都不賣!”老頭的態度很堅決。
沈家俊重新蹲下,經得老頭同意后,小心翼翼地將那支漢陽造拿了出來。
他拉動槍栓,動作流暢,機件雖然老舊,但保養得還算不錯。
他又對著光看了看槍管。
“老伯,這槍年頭不短了吧?”沈家俊不急不緩地開口。
“您看這膛線,都快磨平了。這樣的槍,打出去的子彈怕是都要打飄,兩百塊……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