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君抬起頭,迎上沈家俊的目光,寸步不讓。
“家里的債,就該我們一起還。那錢與其讓爹娘拿著,不如先解了燃眉之急!”
看著妻子那倔強的眼神,沈家俊沉默了。
最終,他點了點頭。
“好,聽你的。”
吃過早飯,沈家成已經將鞣制好的皮子用油布仔細包好,放到了板車上。
“老二,要去縣城嗦?我跟你一起,路上有個照應。”
“不用了哥。”沈家俊擺了擺手,拍了拍大哥厚實的肩膀。
“我一個人就行。你把昨天留下的狼肉給張叔送一份過去,我們說好了的。”
沈家成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路上慢點兒!”任桂花和沈衛國在門口叮囑著。
沈家俊應了一聲,拉起板車,大步向村外走去。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沈家成摸著下巴,突然對他爹冒出一句。
“爹,你有沒有覺得,老二結了婚,這力氣好像一下子就變大了?”
“你說……是不是結了婚,就把他身上的啥子封印給解開了?”
沈衛國斜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吐出一句:“那你咋個不解開?你不想?”
沈家成:“……”
他只是想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而已。
去縣城的路上,沈家俊推著的班車上的狼皮,還是引來了不少人的注意。
當有人好奇地掀開一角,看到那油光锃亮的狼皮時,響起了一片驚呼和議論。
“乖乖!這是狼皮哦!”
“看這品相,怕不是剛打的!誰家娃兒這么大本事!”
對于周圍投來的或驚奇、或羨慕、或探究的目光,沈家俊一概無視,只是閉目養神。
一個小時后,沈家俊來到縣城供銷社門口。
他扛起皮貨,徑直走進大門,將整個油布包重重地放在了油膩的木制柜臺上。
油布散開,露出里面四張品相極佳的狼皮和一張火紅的松鼠皮。
“同志,麻煩給算算價。”
“這……這……”女售貨員的聲音都結巴了,指著皮子。
“這……都是你打的?”
這可是狼!
不是兔子野雞!
整個縣城一年到頭都收不上來幾張完整的狼皮,眼前這個年輕人,竟然一下子拿出四張!
供銷社里本就不多的顧客和閑人,瞬間被這邊的動靜吸引。
在看到狼皮后,人群中響起一陣抽氣聲。
“看這毛色,油光水滑的,怕不是狼王哦!”
“這兩張皮子……得賣多少錢啊!怕是得上百塊吧!”
女售貨員的臉頰瞬間漲得通紅。
“同志,你……你稍等一下!我……我這就去喊我們王經理!”
她那副前倨后恭的模樣,讓沈家俊心中暗笑,卻也懶得與她計較。
不等女售貨員轉身,一個滿面愁容的中年男人已經從里屋走了出來。
“催催催!就知道催!上頭的任務那么重,我上哪兒給你們變皮貨去……”
話音未落,他的目光掃過柜臺,整個人瞬間定在了原地。
下一秒,那張苦瓜臉上的所有愁云瞬間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貪婪的狂喜。
他三步并作兩步沖到柜臺前,戴著老花鏡的眼睛幾乎要貼到狼皮上。
“好皮子!好皮子啊!”
他激動地搓著手,抬頭看向沈家俊,目光灼熱。
“小同志!這些……都是你的?”
沈家俊點了點頭。
“哎呀!可算是把你給盼來了!”
王經理一把握住沈家俊的手。
“你可真是解決了我的大難題啊!”
沈家俊不動聲色地抽出手,對這位王經理的難題沒有半分興趣,他只想知道價錢。
“經理,開個價吧。”
“價錢不急!不急!”王經理擺著手,笑得合不攏嘴。
“小同志這身本事,以后肯定少不了跟我們供銷社打交道!”
“來來來,咱們進里屋談,這可是長久合作的大事!”
沈家俊心中一動,覺得這王經理的話有道理。
被王經理半拉半拽地請進了辦公室,王經理又是倒水又是遞煙。
沈家俊沒接煙,端著搪瓷缸子,搶先開了口,臉上露出幾分淳樸與窘迫。
“王經理,您也別跟我繞彎子了。”
“我冒著生命危險進山,就是掙幾個辛苦錢。”
“您要是壓價,那我只能背著這皮子去別的地方問問了。”
“哪里的話!”王經理一拍大腿,眼神里滿是真誠。
“小同志你放心!我老王不是那種人!不但不壓價,我還要給你加價!”
“實話跟你說,上面下了死任務,這個月必須收夠一批皮貨送去省里,我頭發都愁白了!”
“你這兩張狼皮,簡直是救了我的命!”
“咱們交個朋友,以后你弄到的所有皮子,不管是什么,都直接送我這兒來。”
“我保證,每一種皮,都在供銷社的公價上,再給你加一毛錢!”
沈家俊的眸光一閃。
“所有皮子?要是我從村里鄉親手上收來的,也算?”
“算!都算!”王經理斬釘截鐵地點頭,“只要是從你手上過來的,我都認!”
沈家俊瞬間意識到,這是一條財路!
到時候讓大嫂和婉君,去收那些兔子皮、黃鼠狼皮,積少成多,那就是源源不斷的收入!
“好!”沈家俊伸出手,“王經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王經理的臉上笑開了花。
兩人回到外間,王經理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皮貨。
“四張成年公狼皮,品相上等,一張一百塊,共計四百元!”
“一張火狐松鼠皮,兩塊五!總共,四百二塊五毛!”
四百塊!
在這個普通工人一個月工資才二三十塊的年代,這是一筆天文數字!
“同志,這邊請,我帶你去會計那兒領錢。”
女售貨員一臉甜美的笑容,引著沈家俊往里走。
沈家俊對她的殷勤視若無睹。
從會計手里接過那厚厚一沓大團結,仔細點了一遍,揣進內兜,轉身便走。
他推出自行車,在一眾艷羨的目光中,跨上車,駛離了供銷社。
然而,車子剛騎出不到二百米,拐過一個街角,斜刺里突然沖出一個身影,一聲慘叫,直挺挺地就躺在了他的車輪前。
是一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老頭。
沈家俊眼神一凜,捏緊了剎車。
那老頭在地上翻滾了兩下,抱住自己的小腿,哭天搶地。
“撞人了!撞死人了!我的腿……我的腿斷了!你……你得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