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博的腰桿瞬間塌了下去,臉上血色盡褪,他低聲下氣地央求。
“牛支書,你……你再寬限幾個月,等我們……”
“寬限?”
牛大財打斷他,吐了口唾沫。
“怎么寬限?要不這樣,我看你家婉君也到年紀了?!?/p>
“讓她嫁給我兒子牛大膽,這五百斤糧食,我就當是彩禮,不要了!”
“我也不嫌棄你們家成分不好,咋樣?”
這話一出,蘇文博和李淑桐的臉色變得慘白。
牛大膽!
村里誰不知道,那就是個吃喝嫖賭的混子,前年還因為打老婆,差點進局子!
這種事情,連蘇文博的他們這種剛下放的都知道,足以想象當初鬧得有多大。
就在蘇文博氣得渾身發(fā)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時候,沈衛(wèi)國沉冷的嗓音響了起來。
“恐怕不行了,牛支書?!?/p>
牛大財一愣。
“啥不行了?”
沈衛(wèi)國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軀擋在了所有人面前。
“我家,已經(jīng)和蘇家定親了。婉君,馬上就是我的兒媳婦?!?/p>
牛大財?shù)哪樕兞擞肿?,他可以隨意拿捏蘇文博,卻不敢得罪沈衛(wèi)國這個民兵隊長。
他干笑了兩聲,眼神陰鷙地掃過蘇文博。
“行,行啊!既然沈隊長開口了,這個面子我得給。”
“不過,親兄弟明算賬,五百斤糧食,三個月!三個月內(nèi)必須還清!”
“不然,就別怪我按村里的規(guī)矩辦事了!”
說完,他惡狠狠地瞪了蘇家人一眼,轉(zhuǎn)身走了。
蘇文博長長地嘆了口氣,滿臉的苦澀和羞愧。
“沈隊長,讓你們……見笑了?!?/p>
就在這時,旁邊的灌木叢一陣晃動,一個人影從中走了出來。
沈家俊拍了拍身上的草葉,臉色平靜。
他走到父母身邊,然后轉(zhuǎn)向面如死灰的蘇文博。
“蘇伯伯,這件事,交給我?!?/p>
蘇文博和妻子李淑桐猛地抬頭,驚愕地看著從樹叢后走出來的沈家俊,一時竟忘了言語。
這娃兒,不是該在家等著嗎?他怎么會在這里?
沈衛(wèi)國那張剛毅的臉瞬間就沉了下來,眉頭擰成一個疙瘩。
任桂花更是柳眉倒豎,幾步?jīng)_到兒子面前,壓低了聲音,從牙縫里擠出話來。
“你個死娃子跑出來做啥子!這是你該摻和的事嗎?滾回去!”
沈家俊沒有躲閃母親的目光,他看了一眼面色慘白、嘴唇哆嗦的蘇婉君,又轉(zhuǎn)向滿臉羞愧和無助的蘇文博,眼神里沒有半分退縮。
“我看見牛大財那個瘟神欺負人,我忍不住?!?/p>
“爸,媽,咱們回家再說?!?/p>
沈衛(wèi)國深深地看了幺兒一眼,他將煙鍋頭收好,對著蘇文博夫婦點了點頭。
“蘇先生,你們也早點歇著。事情定了,就不要多想。”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
任桂花狠狠地剜了沈家俊一眼,也快步跟了上去。
回家的土路上,一家三口誰也沒有說話。
一踏進自家院門。
任桂花猛地轉(zhuǎn)過身,指著沈家俊的鼻子,積攢了一路的火氣轟然爆發(fā)。
“沈家俊!你長本事了哈!五百斤糧食!你嘴巴一張就攬下來了?”
“你曉不曉得五百斤糧食是啥子概念?那是咱們家半年的口糧!”
“是從土里一鋤頭一鋤頭刨出來的命!”
灶房里,剛把雞湯燉上的吳菊香和沈金鳳聞聲出來,看到這劍拔弩張的架勢,都嚇了一跳。
沈家成放下手里的活計,迎了上去,沉聲問:“媽,出啥子事了?”
任桂花氣得胸口起伏,把牛大財如何逼債、沈家俊如何大包大攬的事連珠炮似的說了一遍。
“那個牛大財,簡直不是個東西!”沈金鳳氣得小臉通紅。
“這不是明擺著欺負蘇家沒人嗎?”
吳菊香也憤憤不平地幫腔:“就是!五百斤糧食,三個月還,他也真是……”
沈衛(wèi)國走到院里的石凳上坐下,拿出煙葉,慢慢地卷著。
他點上煙,猛吸了一口,才抬眼看向沈家俊。
“家俊,你說,這糧食從哪兒來?”
一句話,讓所有人的抱怨都噎在了喉嚨里。
是啊,罵牛大財容易,可這五百斤糧食是實實在在欠人家的。
吳菊香看著丈夫為難的樣子,心里不忍,咬了咬牙。
“爸,媽,要不……我明天回娘家去問問,看能不能先挪點過來。能湊一點是一點?!?/p>
沈家俊卻在這時開了口,語氣平靜。
“不用,大嫂。這是我的事,我惹出來的,我自己解決?!?/p>
任桂花一下站了起來。
“你解決?好!我倒要看看,你個黃毛娃兒拿啥子去解決!”
“你要是三個月內(nèi)拿不出五百斤糧食,我打斷你的腿!”
見母親真的動了大氣,原本想勸兩句的沈家成和沈金鳳都默默地閉上了嘴。
院子里再次陷入沉默。
……
第二天,天還沒亮透,東方只泛著一絲魚肚白,整個沈家院子還籠罩在沉睡的靜謐之中。
沈家俊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起了床。
他沒有驚動任何人,輕手輕腳地摸到老張家,借來了那把油光锃亮的獵弓和一筒羽箭。
再次踏入后山,林間的晨霧還未散盡,帶著草木的濕氣,沁人心脾。
他沒有急著搜尋,而是先去檢查了昨天布下的幾個套子。
運氣不錯,兩個套子里各自套住了一只灰撲撲的野雞,還有一個套索上,掛著一只肥碩的草兔,正在徒勞地掙扎。
將獵物捆好藏起,沈家俊心里踏實了不少。
但這點東西,離五百斤糧食的目標還差得遠。
他提著弓,繼續(xù)往山林深處走去。
就在他穿過一片灌木叢時,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見不遠處的一片林間空地上,一個棕黃色的身影正在低頭啃食著青草。
沈家俊的心臟猛地一跳!
傻狍子!
那家伙渾身滾圓,屁股上的白毛格外顯眼,正吃得專心致志,兩只耳朵時不時警惕轉(zhuǎn)動一下。
這可是大貨!
一只成年的狍子,少說也有五六十斤重,一身肉拿到公社去,換回七八十斤糧食都不在話下!
沈家俊悄無聲息地蹲下身子,利用一棵大樹作為掩護,慢慢地靠近。
傻狍子看著呆,聽力卻異常靈敏,任何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可能驚跑它。
沈家俊耐心地等待著,看著那只傻狍子一邊啃食,一邊毫無防備地朝他的方向挪動。
三十米……二十米……十五米……
就是現(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