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趙振國火急火燎地轉身就走。
看著趙振國遠去的背影,沈家俊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他轉身沖著屋內喊了一聲。
“婉君!出來釣魚咯!”
門簾一掀,蘇婉君探出半個身子,臉頰微紅,眼里卻閃著雀躍的光。
“哎!來了!”
這一下午,兩人的運氣出奇的好。
蘇婉君雖然是第一次釣魚,但手氣旺得很。
沒過多久,漂子一沉,一提竿,一條巴掌大的鯽魚活蹦亂跳地破水而出。
到了傍晚,水桶里已經游著兩條肥嘟嘟的土鯽魚。
晚飯桌上,熱氣騰騰。
奶白色的鯽魚湯在粗瓷大碗里翻滾,嫩白的豆腐吸飽了魚鮮味,翠綠的蔥花撒在上面,光是聞著那味兒,就能把人的魂兒勾走。
“這湯,鮮掉眉毛了!”
沈家俊給蘇婉君盛了滿滿一碗,那眼神里全是寵溺。
蘇婉君低頭抿了一口,鮮甜的熱流順著喉嚨滑進胃里,整個人都暖洋洋的。
夜深人靜,月亮鉆進了云層里。
沈家俊摟著蘇婉君剛有了睡意,院子里突然傳來一陣異響。
“汪!汪汪!”
黑風那低沉兇猛的咆哮聲瞬間炸響,緊接著是閃電尖銳的狂吠。
“什么聲音?”
蘇婉君身子一顫,抓住了沈家俊的胳膊,睡意全無。
沈家俊眼神一凜,瞬間清醒。
他輕輕拍了拍蘇婉君的手背,翻身下床,隨手抄起門后的扁擔。
“別怕,你在屋里待著,我不叫你別出來。”
推開房門,院子里黑漆漆的一片。
沈家俊貓著腰,借著那微弱的天光,悄無聲息地摸向后院倉庫。
那里堆著還沒來得及處理的藥材和這幾天換回來的糧食。
“誰!”
一聲暴喝在夜空中響起。
一道黑影從倉庫墻根下竄起,身手極快,踩著墻邊的柴火堆,翻過了兩米高的土墻。
“嗚汪!”
閃電撲了上去,可惜還是晚了半步。
只聽見墻外傳來一聲布帛撕裂的脆響,接著是一陣慌亂急促的腳步聲,迅速消失在夜色深處。
沈家俊追到墻根下,沒敢貿然翻墻去追。
窮寇莫追,尤其是這種黑燈瞎火的時候,誰知道外面有沒有埋伏。
這時候,西屋的燈亮了。
沈衛國披著外衣,手里提著那桿老獵槍,大步流星地走了出來,臉色陰沉。
“老二,咋回事?”
沈家俊彎下腰,從在那狂吠不止的閃電嘴里摳出一塊東西。
是一塊黑色的碎布條。
借著沈衛國手里的馬燈一照,那布料粗糙得很,是農村常見的土布。
“跑得倒是快,看來是踩好點的。”
沈家俊把布條遞給父親,嘴角勾起冷厲的弧度。
“爹,沒事。看來趙叔那邊的警告還沒傳到位,這就有人按捺不住想來探探路了。”
“不過這回有黑風和閃電在,量他們也不敢輕易再來。”
沈衛國接過布條看了看,又抬頭看了看那兩米高的院墻,眉頭緊鎖,眼底閃過殺氣。
這是欺負到家門口來了!
“看來這幾天晚上我也不能睡死了。老二,你回屋睡吧,這兒有我。”
沈家俊點了點頭,這種事父親比他有經驗。
回到屋里,蘇婉君正縮在床角,一雙大眼睛驚恐地盯著門口。
見沈家俊進來,她急切地探過身子。
“家俊,是……是什么?”
沈家俊隨手把扁擔放回門后,臉上重新掛上了那副輕松溫暖的笑容。
他脫鞋上床,把蘇婉君有些發涼的身子摟進懷里,輕輕拍著她的后背。
“嗨,沒啥大事。兩只野貓打架,把咱家狗給惹急了。這不,剛才讓黑風給攆跑了。”
蘇婉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終于松弛下來,軟軟地靠在他胸口。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
“以為啥?以為大灰狼來叼小白兔了?”
沈家俊在她鼻尖上輕輕刮了一下,語氣溫柔而堅定。
“睡吧,不管外頭是啥妖魔鬼怪,哪怕天塌下來,還有你男人頂著呢。”
次日晌午,日頭毒辣。
沈家俊收拾好了已經被剝下來的熊皮和熊膽,背起背簍直奔縣供銷社。
供銷社里,王經理正趴在柜臺上打盹,聽見腳步聲,懶洋洋地抬起眼皮。
待看清來人是沈家俊,還有那背簍里露出來的一角黑毛,差點沒從柜臺后面翻出來。
“我的個乖乖!老弟,你這是……那黑瞎子讓你給弄下來了?”
沈家俊把背簍往地上一卸,臉上掛著憨笑。
“運氣,全是運氣。那畜生正好撞槍口上了。”
王經理圍著背簍轉了兩圈,伸手摸了摸那油光水滑的皮毛,嘖嘖稱奇。
這年頭,能打到野豬都算本事,這可是黑瞎子!
“怎么樣王哥,咱社里收不收這玩意兒?要是為難,我就……”
“收!咋不收!”
王經理一把按住背簍,他壓低嗓門,神神秘秘地湊過來。
“咋不去那地方了?那邊價錢可比公家高。”
沈家俊搖搖頭,從兜里摸出一根飛馬牌香煙遞過去。
“一次那是為了救急,那是沒辦法。常在那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
“這大家伙太扎眼,還是走正規路子心里踏實。我是紅專青年,覺悟得高點不是?”
王經理接過煙,別在耳朵上,豎起大拇指。
“通透!老弟是個明白人。”
經過一番驗貨、過秤,一張完好的熊皮加上熊膽,供銷社一共開出了一千塊錢。
剛辦完手續,王經理卻沒讓沈家俊走,而是借口讓他幫忙搬貨,把他領進了后面的辦公室。
門剛關嚴實,王經理立馬拉開抽屜,從最里面的夾層掏出一個厚實的牛皮紙信封。
“那是公家的賬,這是你那只大貓的私賬。那邊的大買主很滿意,兩千塊,一分不少。”
沈家俊捏了捏信封的厚度,心里有了底。
他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撕開封口,從中抽出了二十張嶄新的大團結。
那是兩百塊。
“王哥,這一趟麻煩你和王谷兄弟了,這是我的心意。”
王經理臉色一變,連忙推辭。
“這哪行!這可是那是你拿命換來的錢!我就是個牽線的,哪能……”
沈家俊手勁大,硬是把錢塞進了王經理的口袋里。
“王哥,你要是看得起我沈家俊,就收下。”
“咱們兄弟日子還長著呢,往后還得仰仗你多照應。”
王經理摸著口袋里那厚厚的一沓錢,心頭滾燙。
這兩百塊,頂他好幾個月的工資了!
他深深看了一眼這個只有十幾歲的農村后生,眼神徹底變了。
這小子,懂事,大氣,將來絕非池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