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氣氛,不對勁。
堂屋門口,沈衛國黑著抽著煙袋,眉頭皺成了川字。
任桂花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擇著菜,動作卻顯得心不在焉,眼角余光不住地往西邊瞟。
見兒子回來,任桂花站起來,勉強笑了笑。
“家俊回來啦?吃飯沒?”
沈家俊目光掃過院子角落那幾個陌生的背影,心里有了計較,面上卻不動聲色,朗聲道。
“沒呢,剛得了天大的好消息,急著回來跟爹媽說,哪顧得上吃飯。”
沈衛國抬起眼皮,沒接話。
倒是西屋那邊,正在忙活的吳菊香聽到動靜,擦著手跑出來,眼圈紅紅,顯然是剛哭過。
“沒吃正好,嫂子給你們熱飯去。”
話音未落,西屋門簾一掀,吳承華大刺刺地走了出來,嘴里還叼著根牙簽。
身后跟著兩個干瘦的老人,一雙三角眼滴溜溜地在沈家俊身上打轉。
“喲,家俊回來了?正好,我們也餓了,既然要熱飯,那就多熱點,大家伙兒一塊兒吃!”
沈家成站在墻角,臉色鐵青。
他走到弟弟身邊,語氣里滿是壓抑的怒火。
“剛去送肉,這就是那群聞著腥味兒來的蒼蠅。聽說你打了老虎,非要來分一杯羹。”
原來是來打秋風的。
沈家俊冷笑一聲。
這年頭,老虎肉可是稀罕物,更別提虎骨虎鞭,那都是能換大錢的寶貝。
這吳家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那邊,吳菊香的父母已經湊了上來,臉上堆著諂媚的笑。
“哎呀,這就是家俊吧?真是一表人才!”
“聽菊香說你連老虎都能打死?這本事,獨一份啊!”
吳父搓著手,眼神卻直往廚房里飄。
吳承華更是自來熟,上來就要拍沈家俊的肩膀。
“就是,家俊厲害啊!現在這年頭,有錢都買不到糧食。”
“聽說你搞了不少好東西,咱們都是一家人,接濟接濟也是應該的嘛!”
吳菊香站在一旁,身子止不住地發抖。
她抬起頭,沖著娘家人吼道。
“你們回去!趕緊回去!沈家的東西跟你們沒關系!”
吳承華臉色一變,原本的笑臉瞬間變得猙獰。
“吳菊香,你個吃里扒外的賠錢貨!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是吧?”
“看著爹媽餓死你都不管?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吳菊香臉色煞白,搖搖欲墜。
“你……你胡說!我什么時候不管爹媽了?上次分的糧食我還沒給你們送去嗎?”
“那點糧食夠塞牙縫的?現在誰不知道沈家發了財?”
吳承華唾沫橫飛,一步步逼近,手指幾乎戳到吳菊香的鼻子上。
“我告訴你,今天這肉,我也得吃,這糧,我也得拿!”
“我是你親弟弟,這沈家發達了,拉拔一下娘家怎么了?天經地義!”
“你放屁!”
一直沉默的沈家成終于爆發了,一聲怒吼。
“吳承華,你再敢罵菊香一句試試?老子今天廢了你!”
眼看就要動手,院子里的氣氛瞬間緊繃。
沈衛國站起身,剛要喝止,卻見一只手穩穩地按住了沈家成的扁擔。
沈家俊擋在大哥身前,面色平靜。
“大哥,把家伙放下。都是親戚,動刀動槍的,讓人看笑話。”
沈家成一愣,急道:“老二,他們……”
沈家俊拍了拍大哥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隨后轉過身,目光直直地刺向吳承華。
那眼神看得吳承華心里莫名發毛,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半步。
“既然是親戚,想吃飯,想拿糧,也不是不行。”
沈家俊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子,語氣淡淡。
這話一出,吳家三口面露喜色,沈家人卻是大驚失色。
任桂花剛要張嘴罵人,卻被沈衛國一個眼神制止了。
知子莫若父,老二這葫蘆里,賣的絕對不是順氣丸。
“這就對嘛!還是家俊懂事!”吳承華得意洋洋地又要湊上來。
沈家俊卻往旁邊挪了一步,避開他的觸碰,指了指后山的方向。
“我承包了那片荒坡,正缺人手開荒種藥材。”
“既然你有一把子力氣,那正好。我不養閑人,也不施舍叫花子。”
他頓了頓,眼神驟然凌厲,盯著吳承華那張錯愕的臉。
“想吃飯?行,拿工分來換!想吃肉?”
“可以,上山給我開荒!只要肯干,我沈家俊絕不虧待。但要想空手套白狼……”
沈家俊冷笑一聲,隨手抄起磨盤上用來剁骨頭的砍刀,狠狠剁在砧板上,入木三分。
“那得問問我手里的刀,答不答應!”
讓這個二流子去開荒?
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吳承華吞了口唾沫,脖子一梗,眼神飄忽不定,原本囂張的氣焰頓時矮了半截。
“開……開什么荒!我都多少年沒下過地了,你這是故意寒磣人是不?”
他往后縮了縮,生怕那刀下一秒就招呼到自己身上。
旁邊的吳父吳母也是嚇得夠嗆,兩個老人互相對視一眼,臉上那討好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哎喲,家俊啊,你說這話就見外了。”
“咱們這就是來看看菊香,順便看看外孫,哪是為了要東西來的。”
吳母趕忙上前扯了扯兒子的衣袖,那是真怕這混不吝的兒子惹惱這個剛打老虎的煞星。
“既然家里忙,那我們這就回去,不添亂,不添亂。”
說著就要往院外溜。
吳承華卻是不甘心,,一雙貪婪的眼睛死死盯著西屋那還沒散盡的肉香氣。
他眼珠子一轉,又要作妖。
“走啥走!”
“家里米缸都見底了,爹媽為了給菊香攢那幾個雞蛋,半個月沒舍得吃一口干的!”
“現在倒好,親閨女吃香喝辣,讓爹媽回去喝西北風,吳菊香,你心咋就這么黑!”
這道德綁架玩得那叫一個溜。
吳菊香已經止住的眼淚,又涌了出來,身子搖搖欲墜,嘴唇哆嗦卻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
沈家成握著扁擔的手背青筋暴起,若不是沈家俊攔著,這會兒吳承華早就趴地上了。
沈家俊冷眼看著這出鬧劇,嘴角勾起譏諷的弧度。
對付這種無賴,講道理沒用,得打蛇打七寸。
“大哥。”
沈家俊忽然轉過頭。
“既然大嫂的弟弟覺得咱們沈家虧待了親家,那正好。今兒個就把家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