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卻是各自酒足飯飽。

家中一片祥和，家庭和睦之景。

孩子已經跑出去撒歡了，年輕點的小長輩跟著。

懂點事的男人，把碗筷收收，堆在廚房里。

不懂事的，又一堆的窩在沙發上，看上去是陪爺爺看電視，但實則抽煙嘮嗑，暢談天下大事，啥也不干。

獨留女人們在廚房里洗碗刷筷。

蘇硯修帶著蘇硯承進去，想幫忙。

結果被趕出來。

“去去去，不要你們洗！”

“出去陪你爺爺玩去！”

于是只能搬著小凳子，坐在茶幾邊，木楞的盯著電視上的《新聞聯播》。

“噔噔噔噔噔噔~”

那熟悉的音樂，但陌生的片頭。

主持人還是王寧和賀紅梅，板板正正的念著新聞稿。

“觀眾朋友們晚上好……”

不過除了少數幾個人有看，剩下的大多當成配樂，開始嗑著瓜子和找人嘮嗑。

小叔遞來一支煙：“話說承承，你在日本學的是什么來著？”

蘇硯承擺手拒絕，接著道，“我是情報工學部的。”

他沒說學計算機，知道自己說出來，估計會有不少偏見。

“工學啊，可以，只可惜沒學商業和金融……

現在你看就連領導都下海經商了，未來商業肯定發展特好！”

蘇硯修斜了弟弟和小叔一眼，沒說話。

“工學好，工科報國，工業救國！”

爺爺卻開口稱贊。

“等學成歸來，就可以像你爸和你哥一樣，為國貢獻！”

“以后你們倆還可以在一起在所里相互扶持，相互進步！”

“是是……”蘇硯承汗顏。

“誒爸你這都過時的思想了，中國都要進WTO了，要和世界接軌！”

“滾！”

“好嘞！”

接著，爺爺干脆把蘇硯修叫來陪自己下兩盤棋。

一邊下著，一邊教導邊上的兒子女婿。

順便吹噓一下當初自己和奶奶上西南聯大的經歷。

“知道都是誰教我們的國文課嗎，朱自清、沈從文、聞一多……”

那確實很牛逼了。

見爺孫倆下著棋。

蘇硯承無聊，跑到陽臺吹風。

叔叔們又找上了他，問起他未來的打算。

也別怪長輩們只會問這些，那是因為他們也就這些能跟小輩聊了。

蘇硯承上輩子經歷過，理解，所以乖乖聽著。

小叔：“所以承承畢業后打算回國，還是繼續深造？”

蘇硯承想想：“回國吧。”

自己公司就開在國內，不回來干啥。

而且他一個中國人，哪敢開在歐美啊，到時候一個莫須有，不小心就把你資金凍結，把你軟禁了。

但這時代，輿論和風向明顯還是不向著國內的。

“你說你回來干啥！”

小叔指點江山，“要我說，走的越遠越好，出去后最好就別回來！”

“是是，你說的對……”

“對吧，你看你這次出去一年，就那么多收獲，

買這些東西的錢，要放在國內，那好幾十年才能攢出來！”

小叔侃侃而談，仿佛自己真在國外生活過。

“而且國外不僅掙得多，福利也好啊，你說咱們今年才正式雙休，而人早就實施好多年了！”

“而且退休金也多，失業了國家也養你，哪像現在那么多下崗……”

誒誒，差不多得了！

這是碰都不能碰的話題！

雖然知道崇洋媚外，是這個時代下的思想鋼印。

但，還是有些不爽啊！

蘇硯承撓撓頭，“嘖”了一聲，道：

“話不能這么說，小叔。”

“那該怎么說，那人家福利是比咱們好，無業游民都比咱們富，這是事實！”

蘇硯承搖頭：“但你要透過現象看本質，就像他老人家說的那樣?！?/p>

“呵呵，你說來我聽聽，哪有什么本質？”

蘇硯承清清嗓子，沒注意到陽臺門開了，門那頭有幾只耳朵已經豎了起來。

“你想想啊，北歐和北美這些國家的高福利，來源于高稅收，對吧？”

“是，人家企業強大且有良心，賺得多，納的稅也多！”

蘇硯承說：“這些稅收被政府收了，就有了足夠的財政能力去支撐高福利的政策，沒錯吧?！?/p>

“是這樣，要不說人制度好。”

“但你得往更深處想了，那些五百強，世界知名企業，為什么賺那么多？”

“為什么？”

“成本低，收的高，兩個疊加，利潤賊大！”

小叔一愣：“有道理?！?/p>

“那收的高好理解，人賣的貴，那成本低呢？”

蘇硯承問，“你知道全球化吧，叔？”

“咋能不知道，最近國家不老在說，要入世，要進WTO嘛！”

“誒對，就是這個全球化，就因為有全球化，

所以大企業可以把一些低端制造業，外包到那些勞動力成本更低的國家?！?/p>

蘇硯承說，“比如緬甸老撾越南，比如印度，比如非洲，比如……”

“比如咱們國家？”

“對，最近不少來國內建廠的，就是這個道理，勞動力成本低，那頭的利潤自然大?！?/p>

“但同時，這些企業就這樣把最苦、最累、最耗材的環節丟給咱們了，那他呢？

他自己就可以用專利、品牌、技術和金融啦，這些揮揮手的輕松玩意兒，坐等收錢，

他們做最簡單的工作，干最少的活，往那辦公室一坐，一天上四五個小時就下班。

然后輕輕松松，就拿到利潤最高的那頭！”

蘇硯承頓了頓。

“但是，那些環境污染最大、勞動強度最大，但收益最低的部分呢，只能我們吃掉咯。”

“……”

“所以看出來了吧，人高福利的背后，藏著的，可是對咱們這樣的國家的，血淋淋的剝削和吸血啊！”

“于是你辛辛苦苦工作，自己種出10個果，結果他要拿掉9個，只分你1個，

你想撇開他們自己做，他們說要收你專利費，做出來照樣給他7個果，

而最后你還要感恩戴德，說謝謝資本家老爺。

到頭來他們還要指責你不環保，說你污染環境。

所以你就沒覺得這其中有什么不對勁嗎？”

所以還打算去信資本主義嗎？”

咝！

小叔和一眾伯叔，不寒而栗。

但思想鋼印非一日可去，又轉瞬不屑一顧。

“將軍！”

唯獨客廳里，老爺子一下酒醒，慢慢轉過頭去，上上下下打量著，自家過去那淘氣得很的小孫子。

笑了笑，又看向蘇硯修，道：

“你弟弟不錯，出一趟國，可算長大了！”

蘇硯修輕輕的笑：“是的。”

老爺子：“話說你那邊怎么樣？”

“什么？”

“我記得自從老大哥解體后，巴黎統籌委員會去年就解散了，”

老爺子指指電視，“我聽新聞說，歐美最近在荷蘭開會？”

“嗯?！?/p>

“我估計是要開始卡脖子了，應該會對你們所里有影響吧？”

“是有這回事，我聽外國的同學講，這次是叫《瓦森納協議》，最遲明年就會簽訂好。”

“……”

老爺子過來人的表情，連連嘆氣道：“當初連老大哥都不會幫你，何況他們資本主義國家，

導彈也好，芯片也罷，走到這個節點，終究還是要靠自己，這是必須要走的道路。”

“好的?！?/p>

“不過只要艱苦奮斗，邁過了這道坎，垮了這座山，再往后就一片坦途了！”

“是，我會有辦法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