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究竟從哪一天開始走錯了呢？”

“1995年，3月28日吧。”

……

1995年，3月28日。

“啊？”

蘇硯承手里舉著本游戲雜志《Fami通》，神情一瞬凍僵，整個人恍惚在了原地。

自己不是正睡前三省吾身，復盤自己那失意的30年嗎？

這給我干哪兒來了？這還是國內(nèi)嗎？啊？

蘇硯承神情迷茫且懵懂，眨巴眨巴眼，掃視四周。

陽光下鐵灰色的高樓林立，窄街上車水馬龍，粉白的櫻花在街邊盛放，巨幅的led屏播放著酒井法子的廣告，中山美穗和柏原崇的《情書》正在火熱上映中，商鋪的廣告牌層層疊疊，片假名的洪流映入眼簾……

身邊的報刊亭緊鄰著條人流巨大的斑馬線，綠燈“噔”的一亮，上班族、高中男生、JK少女和澀谷辣妹……都跟如潮水漲落似的走來走去。

各種腔調(diào)的日語，一股腦全塞進耳中。

周圍的一切都在告訴他——

這還真不是國內(nèi)！

蘇硯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甚至以為自己做了個太逼真的夢。

“蘇君！”

直到跟前的女孩叫了他一句。

蘇硯承茫然地扭頭。

“嗯？”

女孩臉色微紅的泛起笑意，小心的湊近過來，用手指了指蘇硯承手上的游戲雜志。

“蘇硯承？”

“這上邊說的就是你吧，蘇硯承君？”

“是中國人的名字呢！”

蘇硯承看了眼雜志。

《Fami通》，日本知名的游戲雜志，封面角落里寫著他的名字。

“1995年，游戲新人賞得主……對，這是我。”

他喃喃自語。

“但是……三十年前的我。”

這個剛剛還和自己搭訕的帥哥在說什么啊？

女孩笑容略顯尷尬，歪著頭問：

“抱歉，我聽不太懂，你說的是中文嗎？”

“真厲害吶！”

“而且你剛剛介紹說，自己還考上了東京大學吧，那么就是來自中國的留學生咯？”

“哇，一個人留學，又能自己做游戲拿獎，學力還那么強！”

“蘇君，好了不起啊！”

女孩拍手驚嘆，滿臉花開般的笑意。

哪怕自從穿越后，蘇硯承一句話沒再說。

但也攔不住她自我攻略。

是的，數(shù)值好的建模怪就是這樣的。

蘇硯承將視線從雜志上抬起，看看女孩臉，想不起來是誰。

低頭掃了眼那雙很美的長腿。

哦，想起來了！

“咳咳！”

輕咳，他平復了忐忑，接受了現(xiàn)實。

是的，我，蘇硯承，復盤三十年，而今終穿越！

一時間，情緒大起大落。從最初的懵懂疑惑，到恐慌害怕，最后到此時的驚喜難耐……

以至于他都沒有心情再理會，這位30年前的搭訕對象。

蘇硯承抬頭看她，正想暫且回絕一番。

“蘇君，你沒事吧，從剛剛起你的臉色就好怪？”

女孩意識到不對勁。

遭，自己好像快要沒戲了！

趕忙湊近過來，關切的詢問。

蘇硯承本下意識要后退半步，低頭一掃長腿，卻生生止住。

咝！

話說，世間最好的相遇是久別重逢，既然來都來了，那不如再續(xù)……

【叮！】

腦海中一聲清脆。

臥槽，掛！

蘇硯承臉色驟變，后退半步，臉色決絕。

對不起，我游戲開了！

就算是女朋友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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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羅森便利店，公共廁所內(nèi)。

“嘩啦啦啦……”

“噗嗤！”

蘇硯承掬一捧水，猛澆在臉上，用力搓揉擦拭，抬起頭，久久凝視著鏡中的自己。

一張十八歲的長窄臉，凌厲，濃顏，性感。劍眉斜，桃花眼，鼻梁挺，一字唇，整張臉侵略感十足，帶著劍走偏鋒式的，不講道理的帥氣。

再低頭，拍自己的肚子，只摸到平坦的薄腹肌，不見九九歸一條的五花肉。

蘇硯承的嘴角忍不住翹起，笑起來跟陳冠希 木村拓哉似的。

“1995年，3月28日！”

“所以真的，回到這天了！”

想到上輩子，他每個夜晚復盤人生，都會對這一天充滿哀嘆和惋惜。

雖然入學了東大，雖然獨立制作的游戲得了新人獎，雖然搭訕長腿姑娘并順勢發(fā)展……

但恰是之后的某個抉擇，令他的人生走向了另一面，向著低谷與陰影滑落。

而這，都TM怪科樂美……

當初要不是……

算了，不急，有的是時間清算！

蘇硯承恢復了平靜，不再忐忑，接受了事實，大手一揮。

“掛來！”

一聲【叮】響，透明光幕忽然的展開，就跟開電視似的，接著一行行字像是綠光代碼雨，不斷跳閃出來。

【志向已選定，本科專業(yè)已確定，系統(tǒng)匹配中，鎖定計算機領域……】

【正在啟動中，請勿關閉電源……】

【33％…98％…100％】

【程序員黑科技系統(tǒng)已啟動！】

【您的等級為：Lv.0】

【基礎職業(yè)：代碼學徒】

蘇硯承無端想起了一句話。

人的一生總有幾次覺得自己看見了天堂之門洞開，蘇硯承等了……

48年！

等48年才來是吧！

你也是不缺席但遲到的正義嗎！

系統(tǒng)，你媽……

【叮！】

【檢測到系統(tǒng)存在長期維護，現(xiàn)給予維護補償】

【獲得經(jīng)驗補償：94340】

【叮！您已升級……獲得一點技能點】

【叮！您已升級……】

【叮您已升級……】

【當前等級：Lv.9】

零氪玩家，全靠維護補償白嫖！

媽媽，我錯了！

蘇硯承秒跪。

哎，玩瓦玩的……

認完錯，上完香，磕過頭，那便和昔日入風靈月影宗一般，算是入了此方門派。

蘇硯承心潮澎湃的展開系統(tǒng)，正想要深入了解，大展宏圖。

公廁門忽然打開，路人大叔走了進來，狐疑的看他一樣。

不行，不能在這里！

畢竟都叫“程序員黑科技系統(tǒng)”，萬一呢？

萬一在大庭廣眾點了下系統(tǒng)，刷出個天網(wǎng)或者史密斯特工怎么辦？

“那就先回住處，徐徐圖之！”

蘇硯承安排好自己的下一步，怔住。

“話說我住哪兒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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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都，荒川區(qū)。

日漸西斜，殘陽如血。

狹窄街巷兩側(cè)，兩排經(jīng)典的日式一戶建，火柴盒似的一棟棟挨著。

蘇硯承不是社恐，摸索到大概的區(qū)域，臉帥一點，嘴甜一些，便被太太們熱情的送到了住處。

和其他一戶建門口掛著“吉田宅”“村上家”不同。

而他住的地兒掛著的是——

“豎琴手同盟”

“真TM中二！”

蘇硯承順口吐槽，也不知道自己當初合租是怎么看上神人室友的。

進房后，玄關草草把鞋一脫，急匆匆上樓。

整棟房“噔噔噔”巨響。

二樓房間，一頭棕色卷毛，滿臉雀斑的小胖外國少年探頭出來，吐出一口英語。

“誰啊？”

“哦，蘇，你今晚不是要去打工嗎？”

“打工？這輩子絕不打工！”

蘇硯承靠著本能摸回自己房間，“砰”的關門鎖門。

二樓的第二個房間，又探出一顆腦袋。

黑框眼鏡的長發(fā)日本少年皺眉，扭頭看著外國少年用日語問：

“什么情況，理查德你又帶不干不凈的人回來了？”

“是蘇回來了……話說什么叫又帶人回來，渡邊你好好說話！”

理查德氣的飆英語。

“在日本的土地上，一個講英語的美國人讓一個說日語的日本人好好說話。”

“嗯，該死的黑船事件，該死的廣場協(xié)定。”

渡邊面無表情說日語，并用中指推眼鏡。

理查德：“你……”

渡邊關門。連回嘴的機會都不給美國人。

倆各自用日英雙語無障礙交流的神人，此刻終于安靜了。

房間里。

蘇硯承深深呼吸，坐在書桌前，十指交叉，呼出系統(tǒng)。

眼前半透明的全息屏幕，幽綠的代碼雨落下，數(shù)據(jù)流在邊角流竄。

仔細打量的第一印象。

“誰開發(fā)的這程序？

“UI好爛！”

“這是什么三流RPG游戲的升級樹吧？”

人物等級，經(jīng)驗條，技能點，和技能……

“但是居然有技能誒？”

蘇硯承心神一動，系統(tǒng)UI跳轉(zhuǎn)，一整頁灰暗的技能欄出現(xiàn)，大概三十多個的樣子。

真就和上輩子玩的游戲一樣！

他平復下心中激動的情緒，指尖劃過一項項技能，了解著每個技能的詳情。

正好托系統(tǒng)補償?shù)母＃F(xiàn)在他9級了，總共9個技能點，得好好規(guī)劃一下。

首先第一個技能……

【圣雄·肝帝】——肝上長了個人嗎？

①持續(xù)編程三小時以上時，效率衰減速率減少30%；②夜間工作，專注力維持時間提升50%，思維速率提升25%……

“臥軀，這個必點好吧！”

蘇硯承毫不猶豫，甩出一個技能點，點亮。

“接下來還剩八個……”

他搓搓手，正要往下看去。

“鈴鈴鈴！”

外頭一樓客廳，電話忽然響起！

蘇硯承狠狠不耐地“嘖”了一聲。

一股游戲剛開，騎手就叫你下樓拿外賣的感覺。

心想著懶得接了，反正屋里還有倆人呢。

但下一秒。

“蘇，你的電話，找你的！”

外頭理查德大喊。

這房內(nèi)兩部座機，其中一部就在他房間里，一部在客廳。

蘇硯承臉色驟變，意識到是誰打來的電話了。

剛剛一時沒反應過來，是因為上輩子接起這個電話，是在打工處的秋葉原電腦店里。

倒沒想到今天忘記去打工了，世界線硬是拐了個彎，又創(chuàng)到了自己身上。

如果沒猜錯，那必是來自科樂美的電話吧？

那個未來無數(shù)次復盤，都會嘆惋的“人生轉(zhuǎn)折點”。

那個來自科樂美某個中層領導畫的大餅！

正是那領導的今天來電，迷惑了曾還年輕單純，熱愛游戲的自己！

然后……

我的人生，就從這一天開始走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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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底暗潮涌動，蘇硯承面色緊繃，不疾不徐的走到樓下，接起電話。

“你好，這里是蘇硯承。”

與此同時，樓上。

理查德和渡邊兩人，貼在一起，同抓著一個聽筒，同時偷聽著樓下的通話。

微微電流雜音里，來電人報上了姓名。

“你好，蘇君，我是科樂美事業(yè)部，第三方合作課的淺野慎平。”

“來電的原因，是我們通過《Fami通》的新人賞報道，看到了您的作品《劍俠奇譚》，并且在游玩之后覺得很有意思。”

“所以想和你聊聊，看有沒有合作的機會呢。”

靜了幾秒。

“WTF！”

樓上，理查德幾乎震驚得尖叫出聲。

這可是科樂美啊！

做出了《合金裝備》《魂斗羅》《惡魔城》和《心跳回憶》的科樂美啊！

小島秀夫的母公司，要和自己的室友談合作！

理查德激動萬分，都想當場為蘇硯承答應。

渡邊伸手捂住他的嘴，指了指樓下的蘇硯承，示意他能聽見。

樓下。

蘇硯承握聽筒的指節(jié)一瞬收緊。

太多年了，他雖然忘記了長相，忘記了名字，但這聲音他永遠不會忘記。

就是那股子刻意放緩的溫和感，像裹了層蜜的砂紙似的跟你說話。

既想顯得親近，但又藏著大廠管理層遮不住的傲慢。

“哦，合作？”

蘇硯承陰陽怪氣。

“沒錯，所以恭喜你，科樂美打算和您簽下這款游戲各平臺的獨家授權，以充實我們的游戲庫存！”

“同時考慮到您雖是新人，但也是新人賞的獲得者，所以我們將支付高達3萬日元的買斷費用。”

蘇硯承笑著揉捏鼻梁。

3萬，換算一下就是3000多塊人民幣！

所以自己當初是怎么就答應了？

“相信我，蘇君，對于新人而言，這個價格已經(jīng)很不錯了。”

“錢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能學到什么東西，能有什么收獲和成長。”

就是這個！

典！

“而且您還是留學生吧，尤其中國留學生的話，畢業(yè)后想留在日本的話還是很困難的。”

“不過科樂美更看重的，是您的技術力和潛力，所以我愿意代表科樂美，在未來給予你一個到我們這兒實習的機會。”

樓上突然一聲驚呼，一陣翻滾吵鬧。

明顯有人被震驚到了。

蘇硯承沒抬頭，只忍不住冷笑。

哦，想起來了！

想起來自己當初為什么會答應科樂美了！

“不過這份機會很難得，我們在你大三實習期之前，還有一個考核的階段。”

“哦，考核？”

“是的，在此期間，我們會不間斷的給你一些考題和任務，有時可能是優(yōu)化游戲的任務，有時是要你提交創(chuàng)意和企劃……”

“當然完成的好不好不重要，關鍵是你有沒有態(tài)度。”

“難度都很簡單，只要順利完成，那么兩年后你就能正式成為科樂美的一員了！”

呵呵！

也是流行古今的老套路了。

用面試考題的方式，白嫖你的勞動力。

接著等你做完題，公司企劃也有了，方案做好了，唯獨你面試沒過。

蘇硯承咬牙切齒，心底的火緩緩燃燒。

而且他沒記錯的話。

這段時間，恰恰就是科樂美背著小島秀夫，移植《合金裝備》的時間。

這期間，科樂美中層又要瞞下，又想貪錢。

于是就想出了個白嫖雜志上的獨立制作人，或者直接找計算機系大學生的方法。

然后這一撒網(wǎng)，鉤到了兩者皆有的蘇硯承頭上！

該死的，他上輩子也是年輕熱血，清澈單純，聽到什么夢想、小島秀夫之類的話，就被哄著簽了兼職協(xié)議，幫他們做外包，給他們送創(chuàng)意……

錢沒賺到就算了，名也沒收到！

協(xié)議捆著，也不敢違約，被白白嫖了幾年的勞動力。

畢業(yè)了去科樂美就職，又因為中國人的背景，始終混不出頭。

在各個項目組之間苦熬18年，項目工作繁重，加班習以為常，以至于母親的葬禮都未能參加，最終和親生哥哥關系決裂。

“而且蘇君，加入我們公司的話，可是能和小島秀夫一起工作哦。”

“那可是，小島秀夫啊！”

“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一定很想和傳奇制作人一起共事吧？”

他不提小島秀夫還好。

提了，蘇硯承直冒火。

2016年，蘇硯承苦苦熬到了中層，以為終于看見點希望，能自己負責一個項目時，卻又因為曾經(jīng)和小島秀夫關系不錯過。

于是在高層轟轟烈烈的“倒島運動”中，被科樂美清算，無情辭退。

而那時，他已經(jīng)是個38歲的失業(yè)程序員了。

隨之妻離子散，中年回國，找了個游戲小廠摸魚搬磚，整天被比自己年輕的領導頤氣指使。

嘴上說是為了夢想，但實則天天改需求，修BUG，做些自己都不玩的圈錢游戲……

既做不了想做的大作，也找不到喜歡的對象。

往親戚堆里一站，連親哥哥的女兒都看不起你，嫂子還蛐蛐你沒出息沒本事。

背景音樂一放，我們都在用力的活著！

活你妹啊！

“所以，你的回答是？”

這貨自以為餅畫的很圓厚，語氣也很魅惑。

但蘇硯承只覺得心底的某根引線被點燃了。

那積壓了一輩子的不甘，順序噴涌出來。

“要我的回答是吧？”

蘇硯承低吼。

“是的。”

“我的回答是……Fuck Konami！”

一下，三人兩地，異口同聲的齊“啊？”

他用力嗤笑一聲，咬牙切齒。

“沒聽懂？那我給你翻譯翻譯！”

“去你媽的，科樂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