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進去!”
田爾耕終于下達了全面進攻的命令。
錦衣衛和新軍士兵像沖破堤壩的洪水,從被撞開的大門,以及被工兵用飛爪迅速爬過的院墻,瘋狂地沖進了范家大宅。
這是一場完全沒有懸念的碾壓。
范家的護院們雖然人數很多,而且占據著熟悉地形的優勢,對府里的道路和房間非常了解。
但是在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斗志高昂的bao力機關面前。
他們的抵抗顯得那么可笑和沒用。
一個身材高大的護院剛從拐角沖出來,舉起手里的樸刀,就被三四個錦衣衛軍官用一種非常高效的隊形立刻圍住。幾把細長的繡春刀,像毒蛇的毒牙,從不同的角度同時刺進了他的身體。他連叫都沒來得及叫,就軟軟地倒了下去。
一個絕望的家丁,想點燃藏在柴房里的火油,打算和沖進來的官兵一起炸死。
但他剛打著火折子,就被一個眼明手快的新軍士兵,隔著十幾步遠,用一桿長槍準確地扔過來,直接把他釘死在了墻上?;鹫圩拥粼诘厣希灰恢卉娧ズ莺莸夭葴缌?。
鮮血染紅了那些用名貴青石鋪的、精致的地磚。
尸體堆滿了那些平時用來賞花看月的院子。
女人的尖叫聲,孩子的哭喊聲,男人臨死前的慘嚎聲,武器碰撞的清脆金屬聲……
所有的聲音混在一起,像地獄里牛頭馬面的低聲說話。
同樣血腥又高效的清理行動,也在王家、梁家、靳家……等其他七家山西商人的大院里同時進行。
這些平時在張家口、在整個山西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自以為已經建成了一個針扎不進、水潑不進的獨立王國的地方豪強們。
終于在絕對的guo家bao力面前,體會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絕望!
范永斗最后沒能燒掉那本賬簿。
當他跌跌撞撞地沖進書房,靠著記憶,摸索著打開墻上的機關,露出后面的隱藏格子,拿出那個用上等紫檀木做的盒子時。
書房那扇用整塊楠木做的厚重大門,被人從外面用一種非常暴力的方式一腳踹得粉碎。
幾個全身是血、殺氣騰騰的錦衣衛,像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沖了進來。
范永斗嚇得魂都沒了,手里的盒子“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他甚至沒有勇氣去看那些錦衣衛的臉,轉身就想從書房另一邊的古董架子后面,鉆進那條他早就為自己準備好的逃跑密道。
那條密道彎彎曲曲,一直通到府外一座很普通的民房,是他最后的退路。
但是,他肥胖的身體剛跑了兩步。
就感覺后背心猛地一涼。
一把帶著血腥味的刀尖,已經無聲無息地頂在了他的腰上。那股寒氣立刻穿透了絲綢衣服,刺進了他的皮膚,凍住了他的血液。
“范大老板,”一個陰森森、好像帶著笑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地響起,“這么著急,是想去哪兒啊?”
范永斗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了,像被施了定身法。
他一點一點地轉過身,看到了一張他這輩子都忘不掉的臉。
田爾耕。
“田……田指揮使……”范永斗的牙齒控制不住地瘋狂打架,臉上的肥肉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誤……誤會……大人,這都是誤會……你還記得嗎?我還請你吃過飯呢!”
田爾耕沒有理他的辯解和套近乎,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個已經摔開的紫檀木盒子上。
他走過去,彎下腰,從盒子旁邊撿起了那本靜靜躺在地上的黑色封皮冊子。
他用手指彈了彈封面上的灰,然后隨便翻了幾頁。
冊子里面是用很小的字,密密麻麻記錄的一筆筆讓人心驚肉跳的交易。
“天啟五年三月,經手人王登庫,送給宣府總兵王某,上等東珠十顆,折算銀子一萬兩。”
“天啟六年七月,經手人梁嘉賓,送給禮部右侍郎周某,前朝王羲之字帖仿造本一卷,里面夾著關外人參一斤,銀票五千兩。”
“天啟七年冬天,經手人范永斗,送給內閣大學士馮某,他孫子滿月賀喜,禮物是南海紫珊瑚一座,高有三尺,估計價值三萬兩……”
一筆筆,一條條,時間、地點、人物、事情原因、金額,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田爾耕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滿意的笑容。
他小心地合上冊子,像對待一件絕世寶貝一樣,輕輕地放進了自己溫暖的懷里。
然后他才重新把目光轉向那個已經臉色像死人一樣灰白、全身像篩子一樣抖個不停的范永斗。
“帶走?!?/p>
兩個錦衣衛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范永斗軟得像爛泥一樣的身體,像拖一條死狗一樣拖著他往外走。
當范永斗被拖出書房,重新看到院子里那像地獄屠宰場一樣的景象時。
他那根一直靠著最后一點僥幸心理而緊繃著的神經,終于徹底斷了。
滿地的尸體!
溫熱的鮮血,匯成了小河,在院子里那些精美的排水溝里靜靜地流著,散發出濃得化不開的、又甜又腥的味道。
那些像虎狼一樣的錦衣衛和新軍士兵,正在一間屋子一間屋子地進行最后的清理。
他們用長槍捅開床底下,用刀劈開衣柜,任何一個可能藏人的角落都不放過。
時不時還從某個房間里傳來幾聲短暫的慘叫,然后很快安靜下來。
“不——!不——!啊——!”
范永斗終于發出了絕望得不像人聲的吼叫。
“我是朝廷的皇商!我為朝廷運過軍糧草料!我見過先帝!你們不能動我!”
“我要見內閣閣老!我要見馮閣老!我要見周延儒大人!你們讓他來見我!”
他像一個真正的瘋子一樣,拼命地掙扎著,叫喊著。
他把他最后也是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那些他用堆得像山一樣的金錢喂飽了的朝廷大官身上。
田爾耕慢慢地走到了他面前。
他伸出那把還沾著不知道是誰的鮮血的繡春刀刀鞘,用近乎侮辱的姿態,輕輕地拍了拍范永斗那張眼淚鼻涕橫流、肥胖又扭曲的臉。
田爾耕的臉上帶著一絲像貓玩老鼠一樣的諷刺。
“范大老板,別著急?!?/p>
他笑著說,語氣溫和得像在安慰一個受了委屈的朋友。
“你很快就能見到他們了。”
田爾耕停了一下,湊到范永斗的耳邊輕聲說:
“在,去陰間的路上。”
范永斗的吼叫突然停了。
他所有的掙扎,所有的叫喊,所有的希望,都在這一刻被這句話徹底打碎。
他眼睛里所有的光一下子全滅了。
完了。
他背后的那些人,也完了。
huang帝要的,不僅僅是他范家的命。
而是整張關系網!
……
一場血腥的屠殺,終于在黎明前結束了。
錦衣衛們開始清點成果,搜查沒收財產。
以范家為首的八家山西商人頭領被一網打盡,每個家主都被綁著跪在院子中間,等著最后的處理。其他人……走得快的,應該已經到了奈何橋。
而從他們府邸的地窖和無數秘密房間里,搜查出來的金銀財寶、田地契約、珍貴古玩,一箱一箱地被抬出來,堆滿了整個前院。
那金閃閃、白花花的光芒,在剛升起的晨光下反射出讓人眼花的光,讓即使是見過大場面的錦衣衛們,也忍不住驚訝地吸冷氣,眼睛里閃著貪婪和敬畏混合的復雜光芒。
富得可以和整個朝廷相比!
田爾耕手里玩著那本“黑色賬簿”。
他覺得這本冊子,比腳下這座用金銀堆起來的山還要重。
他知道,這本冊子一旦送到北京,送到那位年輕的huang帝手里。
將會引起一場比張家口這場屠殺還要猛烈一百倍的大地震。
前奏,才剛剛吹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