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表哥!”
沐水笙“蹭”地一下從凳子上站起來,聲音帶著幾分清脆。
“老太君,表哥這個時辰回來,肯定是有要緊事找您!學(xué)賬本的事……要不讓辛嬤嬤下次再教我吧!”
她眼巴巴地望著沈玨,又回頭用懇求的眼神看向老太君。
沈玨緩步走近,目光掃過石桌上那本讓沐水笙為難的賬冊和那把被她撥得亂七八糟的算盤。
最后落回她那張寫滿“求救”信號的小臉上。
他心中那份因預(yù)言成真而帶來的沖擊,在此刻被這鮮活的一幕沖淡了些許。
他唇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順著她的話,對老太君說道:“祖母,這些瑣事便收了吧。這丫頭……應(yīng)該用不到這些。”
“對對對!表哥說得對!我用不著的,老太君!”沐水笙忙不迭地點頭附和,生怕晚一秒那可怕的算盤又會回到自己面前。
為了徹底轉(zhuǎn)移老太君的注意力,她靈機一動,拿起桌上的一張白紙,手指翻飛,幾下就折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紙鶴。
她將紙鶴托在掌心,神色變得專注,指尖掐訣,口中念念有詞,隨即朝那紙鶴輕輕一點。
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那紙鶴,竟微微顫動了一下翅膀,然后晃晃悠悠地、真地從她掌心飛了起來!
它繞著老太君飛了一圈,最后穩(wěn)穩(wěn)地、輕輕地落在了老太君攤開的手掌里。
“呀!”
老太君又驚又喜,拿起那只紙鶴反復(fù)觀看,愛不釋手。
“我們笙笙真是個小仙人!這紙鶴竟真的能飛起來!可比那些戲法兒神奇多了!”
周圍的丫鬟婆子們也紛紛發(fā)出低低的驚嘆聲。
沐水笙得意地一挑眉,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沈玨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他很喜歡沐水笙身上這股鮮活又純粹的活力,自帶一種溫暖的光暈,在她身邊,連帶著周圍的人都似乎被感染,卸下了幾分沉重與疲憊。
就連他自己,那因朝務(wù)和自身隱疾而常年冰封的心湖,也漾開了細(xì)微的、溫暖的漣漪。
老太君得了新奇玩意兒,心思果然從賬本上移開了,笑著擺手:
“行了行了,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不愿學(xué)這些俗務(wù)便罷了。玨兒,你帶你表妹去花園里走走吧,別拘著她在我這兒了。”
這正是沐水笙求之不得的!
她幾乎是蹦跳著來到沈玨身邊。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韶華堂。
到了無人處,沈玨放緩腳步,與沐水笙并肩而行。
他側(cè)過頭,垂眸看著身邊只到他肩膀高的小姑娘,日光透過枝葉縫隙,在她粉嫩的臉頰和飛揚的發(fā)絲上跳躍。
他沉吟片刻,終于開口,聲音比平日里溫和了許多:“表妹,今日刑部傳來消息,鄰郡那樁案子……果然找到了活口,也正是一個有虎牙的新衙役發(fā)現(xiàn)的線索。”
沐水笙正低頭用腳尖踢著路上的小石子玩兒。
聞言抬起頭,杏眼里沒有絲毫意外,只有一種“看吧,我就說”的了然。
她嘻嘻一笑:“是吧?我就說今天會有線索。表哥現(xiàn)在信我了?”
她這輕松寫意的模樣,讓沈玨心中那份探究欲更盛。
他停下腳步,目光深邃地注視著她:“表妹,你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沐水笙也停下腳步,歪著頭看他。
眼神清澈見底:“就是用靈眼看呀。”
“那案卷上的‘氣’告訴我的。有死氣,有怨氣,但也有一線微弱的生機之氣附著在上面,順著那生機之氣稍微推算一下,就能知道個大概啦。”
她說得輕描淡寫,是在說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沈玨沉默了片刻。
他自幼讀圣賢書,信的是人定勝天,對鬼神卜筮之事向來敬而遠(yuǎn)之,甚至隱隱排斥。
可眼前發(fā)生的一切,由不得他不信。
“那……”
他再次開口,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未察覺的、近乎請托的意味。
“表妹可能看出,我身上這……夢魘之癥的根源,究竟在何處?”
沐水笙聞言,也收斂了玩笑的神色,仔細(xì)地看了看他周身,小眉頭微微蹙起:
“表哥,你身上的問題很古怪。那黑氣……不像是外來的邪祟附著,倒更像是從你身體內(nèi)部,或者說……是從你神魂深處彌漫出來的。”
“表哥你真沒見過一只黑色豹子嗎?”
“沒有,我無需騙你。”沈玨說。
她頓了頓,臉上也露出困惑之色。
【難道夢里的黑豹和表哥無關(guān)?】
【我已用靈眼搜遍他周身和院子,沒有豹子的藏身之處。它只在特定的情況下,才會顯現(xiàn)出來。】
她看著沈玨微凝的神色,拍了拍小胸脯,保證道:“不過表哥你放心,拿人錢財……呃不是,是既然答應(yīng)了老太君要幫你,我肯定會想辦法查清楚的!等我回去再翻翻師傅留下的古籍!”
看著她信誓旦旦的模樣,沈玨心中五味雜陳。
一方面因癥結(jié)難明而沉重,另一方面,卻又因她這毫不遲疑的承諾,感到一陣陌生的暖意。
沐水笙回到靈樞院后,對嬤嬤劉桂蘭說:“明天要回趟天一觀,翻些典籍。”
“還要給無問留些銀錢,師傅和師兄都不在觀里,雖然咱們觀都是自給自足,但總有要用到錢的時候。”
劉桂蘭說:“要多少?無問那么小用不了多少銀錢的,況且偶爾還有香客給的香火錢呢。”
“給我五兩銀子,不準(zhǔn)說沒有!”她最了解劉桂蘭,問她要十兩,她能討價還價只給八兩的性子。
劉桂蘭摳搜地從荷包拿出來,順便叮囑:“我可都記著呢,告訴無問別亂花。”
沐水笙回頭看她:“辛菊嬤嬤說會按每月份例,給咱們靈樞院月銀呢,到時候你去領(lǐng)。記得記賬,我不會這些,你可要記好。”
“好的,我的大小姐,我記賬一等一的厲害。”劉桂蘭可是沐水笙的奶嬤嬤兼賬房。
“那小姐我明天要隨你一起回去嗎?”劉桂蘭問。
“不用,我很快回來,您在府里等我。”沐水笙說。
她記得師傅留下關(guān)于“神魂異變”、“獸形虛影”的記載。
沈玨則在書房中,看著沐水笙昨日遺忘在他那里的羅盤,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盤面,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