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緩緩抬起了右手。
他能感覺到。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正在他四肢百骸、每一個細(xì)胞的深處蘇醒。
那力量磅礴浩瀚,仿佛只要他五指握緊,便能將日月星辰都捏成齏粉。
這種感覺很奇妙。
他心里清楚,這力量并不屬于他。
它源自那滴盤古真血。
是真血在他體內(nèi),暫時模擬出了一絲開天辟地之祖巫的……無上偉力。
但這,已經(jīng)足夠。
玄奘那雙原本清澈如水的眼眸,此刻沉靜得宛如萬載寒潭,不起一絲波瀾。
那是一種真正俯瞰眾生的眼神。
仿佛立于眾生之上,視萬物輪轉(zhuǎn)皆為一瞬。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眼前這座氣勢磅礴、高聳入云的五行山上。
隨即,又移到了山頂。
山頂處,一張薄薄的帖子正迎風(fēng)微動,其上散發(fā)著淡淡的金光與一種不容抗拒的法則氣息。
六字真言帖。
便是這張薄紙,鎮(zhèn)壓了那只桀驁不馴的猴子,足足五百年。
它亦是西天佛祖至高無上、不容挑釁的威嚴(yán)象征。
一縷極淡的冷笑,在玄奘唇角漾開。
“帖子?”
他低聲自語。
聲音不再清朗,變得低沉而沙啞,仿佛每一個音節(jié)都在摩擦著干涸的河床,帶著撼動萬物的沉重質(zhì)感。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法則,皆為虛妄!”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不再有多余的言語。
也沒有任何花哨的動作。
他只是將那股借來的、僅屬于他一炷香時間的準(zhǔn)圣之力,盡數(shù)匯于自己的右拳之上。
然后。
對著那座堅(jiān)不可摧、鎮(zhèn)壓了孫悟空五百年、代表著佛門無上威嚴(yán)的五行山山壁!
簡簡單單,普普通通一拳,搗了出去。
……
沒有聲音。
沒有預(yù)想中驚天動地的巨響。
也沒有想象中璀璨奪目的光華。
當(dāng)玄奘的拳頭接觸到那堅(jiān)硬山壁的剎那,整個世界,仿佛都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死寂。
一圈純黑色的空間漣漪,自他拳鋒與山壁的接觸點(diǎn),悄然蕩開。
那漣漪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掀起的水波,無聲無息,卻蘊(yùn)藏著吞噬一切的恐怖。
而那座由如來佛祖以掌化山、融合了一方法則世界的五行山—其堅(jiān)固到足以鎮(zhèn)壓大羅金仙數(shù)百年的山體表面,開始浮現(xiàn)出蛛網(wǎng)般的細(xì)密裂痕。
緊接著。
在山下孫悟空那副幾乎要瞪出眼眶的駭然目光中…整座龐大無比的山體。
連同那山頂之上,金光閃閃,書寫著“唵、嘛、呢、叭、咪、吽”六個大字的真言壓帖……
一起,徹底地崩潰了!
徹底的化為碎石,化為塵埃,化為飛灰!
……
“咕咚。”
石匣中,孫悟空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
他感覺自己的喉嚨干得像要燒起來。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那片空空如也的、本該是山壁的地方。
又呆呆地看著那個緩緩收回拳頭,周身依舊彌漫著混沌氣息的……和尚。
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五百年前。
他大鬧天宮,蹬倒八卦爐,一路從兜率宮殺到凌霄殿外。
十萬天兵天將,四大天王,二十八宿,無一能擋。
他曾以為,自己便是這天地間最能打的那個。
然后,他遇到了如來。
那老兒與他打賭,說他一個筋斗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他當(dāng)時只當(dāng)是個笑話。
于是,他縱身一躍。
十萬八千里外,他看見五根撐天的肉柱,便在那中間一根上,撒了泡猴尿,又寫下“齊天大圣,到此一游”。
他以為自己贏定了。
可結(jié)果,那如來老兒只是手掌一翻。
他眼中天地的盡頭,就變成了“金、木、水、火、土”五座聯(lián)山,化作五行山,將他死死壓在下面。
從那一刻起,他才算明白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曾以為,如來的法力便是這世間力量的極致。
可是,今天……
可是,現(xiàn)在……
那個連如來佛祖都只能鎮(zhèn)壓、而無法直接摧毀的自己……
那個自己想盡辦法也無法撼動分毫的、如來的掌中佛國。竟是就這么被眼前這個他未來的師父,輕描淡寫地一拳給打沒了?
打得……連渣都不剩了?
這……
這他娘的,到底是個什么道理?!
孫悟空覺得自己這五百年好不容易想明白的一些事,在這一瞬間全碎了。
他看著玄奘,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只覺得,自己這五百年好像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