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峰頂,演武場。
萬階白玉石階染血,千丈演武場上罡風獵獵。
九根盤龍柱直插云霄,每根柱上都綁著一個人——青云宗外門排名前十的弟子,除第一名韓楓外,皆如死狗般懸吊著,血順著柱身蜿蜒而下,在陽光下泛著暗金色的光。
林玄跪在中央高臺上。
他的雙手被兩道“縛靈鎖”貫穿腕骨,釘在玄鐵澆筑的臺面上。血從傷口涌出,卻非鮮紅,而是帶著灰敗色的濁血——那是靈脈被毀后的殘血。
“林玄,你父親林青陽勾結魔修,私開魔淵通道,罪證確鑿!”
高臺正前方,紫袍大長老韓天鷹負手而立,聲如洪鐘,回蕩在整個演武場:“按宗門鐵律,宗主一脈,盡廢修為,靈脈永斷!”
臺下,三千弟子噤若寒蟬。
有人面露不忍,有人幸災樂禍,更多人低下頭,不敢看臺上那個曾經耀眼如星辰的少年。
三日前,青云宗還是東玄域十大宗門之一。
三日前,林玄還是青云宗百年一遇的天才,十六歲筑基,十八歲已至筑基后期,被譽為“最有可能三十歲前結丹”的東玄新星。
三日前,宗主林青陽還是元嬰大圓滿的強者,距離化神僅一步之遙。
一切都毀于那個雨夜。
魔氣沖天,后山禁地的“鎮魔淵”封印破碎,三道黑影竄出,連殺七位守山長老。而當眾人趕到時,只看見林青陽站在破碎的封印前,手中握著一枚——魔道令牌。
“證據?”林玄抬起頭,臉上血污混著汗水泥濘,唯有那雙眼睛,依然亮得驚人,“大長老所說的證據,就是那枚誰都能偽造的令牌?”
“放肆!”
一道鞭影破空抽來。
啪——!
林玄左臉皮開肉綻,一道深可見骨的鞭痕從眼角延伸到下頜。出手的是站在韓天鷹身側的青年,一身錦白道袍,容貌俊朗,此刻卻滿臉獰笑。
韓楓,大長老之子,筑基中期修為,外門第一。
三年前林玄筑基成功那日,他曾當眾向林玄敬酒:“林師兄天縱之資,師弟此生難及。”
此刻,他甩了甩鞭梢的血珠,俯身湊到林玄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語:
“那令牌,是我親手放進你父親閉關室的。”
林玄瞳孔驟縮。
“為什么?”
“為什么?”韓楓笑了,聲音里帶著壓抑多年的瘋狂,“因為你父親擋了我爹的路!因為你這‘天才’壓了我十年!更因為——”
他直起身,聲音陡然拔高,響徹全場:
“林玄,你父子二人罪大惡極,今日我韓楓便替宗門清理門戶!”
說罷,他右手五指成爪,猛地扣住林玄天靈蓋。
“搜魂!”
臺下響起一片驚呼。
搜魂術,魔道手段,被搜魂者輕則癡呆,重則魂飛魄散。青云宗身為正道宗門,明令禁止此術。
“楓兒!”韓天鷹假意喝止,“何必臟了手?廢去修為便是。”
“父親放心。”韓楓舔了舔嘴唇,“孩兒只是確認他是否還藏有魔道同黨。”
實際上,他在找一樣東西。
林青陽失蹤前留下的——青云宗鎮宗之寶,“青云劍訣”最后一式的傳承玉簡。
靈力如毒蛇般鉆入林玄識海。
撕裂。
翻攪。
林玄渾身痙攣,眼珠幾乎要瞪出眼眶。那是比**疼痛強烈千百倍的折磨,仿佛有人用燒紅的鐵鉤在腦海里攪動,每一寸神魂都在尖叫。
但他咬死了牙,沒發出一聲。
血從七竅涌出。
意識逐漸模糊。
恍惚間,他看見高臺邊緣,被兩名執法弟子押著的少女——蘇清雪,他的師妹,此刻正死死咬著嘴唇,淚如雨下,卻發不出聲音(被下了禁言術)。
他看見人群中,那個總是憨笑著叫他“林師兄”的雜役弟子石昊,正紅著眼想往前沖,被幾個同伴死死拉住。
他還看見……高臺另一端,那個被鐵鏈鎖住、垂著頭的中年男人。
他的父親,林青陽。
三日前還是元嬰大圓滿的強者,此刻卻氣息萎靡如凡人,丹田處有個碗口大的血洞——那是元嬰被硬生生挖出的痕跡。
似乎是感應到兒子的目光,林青陽艱難地抬起頭。
四目相對。
父親的眼神里沒有絕望,沒有哀求,只有兩個字:
“活著。”
轟——!
韓楓的靈力猛地刺向識海最深處。
那里,一枚青色玉簡懸浮著,散發出古樸劍意。
“找到了!”韓楓眼中爆出狂喜,靈力化作大手抓向玉簡。
但就在觸碰的剎那——
玉簡轟然炸開!
不是爆炸,而是化作萬千青色劍氣,反溯著韓楓的靈力,沖入他的經脈!
“啊——!”
韓楓慘叫一聲,整條右臂瞬間被劍氣絞成血霧,人如斷線風箏般倒飛出去。
“楓兒!”韓天鷹臉色大變,瞬移接住兒子,卻發現韓楓右臂齊肩而斷,經脈中劍氣肆虐,若不及時救治,修為將永久跌落。
“小雜種……”韓楓滿嘴是血,猙獰地盯著林玄,“你竟敢……竟敢在傳承玉簡里設下劍意反噬……”
林玄笑了。
血從齒縫滲出,但他確實在笑。
“那玉簡里……根本沒有最后一式。”他聲音嘶啞,卻字字清晰,“只有我父親留的……一道‘破罡劍氣’。”
“你算計我?!”韓楓目眥欲裂。
“彼此彼此。”林玄咳出一口血,“現在……可以廢我修為了吧?韓師兄。”
最后三個字,咬得極重。
韓楓掙扎著站起,僅剩的左手指向林玄丹田:“給我……碎了他的靈脈!一寸一寸地碎!”
兩名執法弟子上前。
他們手持“碎脈釘”,三寸長的黑色長釘,專破修士靈脈。一根釘入,靈脈斷裂;九根釘入,靈脈盡毀,永絕仙途。
第一根,釘入氣海穴。
林玄身體劇震,氣海內筑基道臺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那是他苦修十二年筑成的道基,此刻寸寸崩塌。
第二根,釘入膻中。
第三根,釘入神闕。
……
臺下,蘇清雪閉上了眼。
石昊被同伴按在地上,額頭青筋暴起。
圍觀的弟子中,有人別過頭,有人低聲啜泣——林玄在時,雖為天才,卻從不倨傲,外門弟子受欺辱,他多次出手相助。
第九根釘,懸在頭頂百會穴。
這一釘下去,識海崩碎,神魂永損,就算不死,也會淪為癡傻。
“慢著。”
韓天鷹忽然開口。
他走到林玄身前,俯視著這個已經奄奄一息的少年,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神色——有忌憚,有惋惜,但最終被狠厲取代。
“林玄,我給你最后一個機會。”他緩緩道,“說出青云劍訣最后一式真正所在,我可留你性命,只廢修為。”
林玄抬起頭,用盡最后力氣啐出一口血沫。
血沫落在韓天鷹紫袍下擺,暈開一小片暗紅。
回答,盡在不言中。
韓天鷹臉色徹底陰沉。
“好,好,好。”他連說三個好字,后退一步,揮袖,“既然你父子一心求死,那便——成全你們。”
他看向執法長老:“林青陽,元嬰已碎,押入‘寒冰獄’,永世囚禁。”
“林玄……”他頓了頓,吐出四個字:
“靈脈盡斷,扔下‘葬魔淵’。”
全場死寂。
葬魔淵,青云宗禁地之首,深不見底,傳說直通九幽。千年來,凡被扔下者,無一生還。
“不——!”
蘇清雪終于沖破禁言術,嘶聲哭喊。
石昊掙脫同伴,沖向高臺,卻被一道罡風震飛,口噴鮮血。
林玄沒有看他們。
他只是看著父親。
林青陽也看著他,嘴唇微動,無聲地重復那兩個字:
“活著。”
然后,林青陽笑了。
那是林玄記憶里,父親最溫暖的笑——就像小時候,父親握著他的手,教他第一次握劍時那樣。
兩名執法弟子拖起林玄,走向演武場邊緣的懸崖。
那里云霧翻涌,深不見底,隱隱有鬼哭狼嚎之聲傳來。
“林師兄……一路走好。”
拖著他的弟子低聲說,聲音帶著顫——他曾受過林玄恩惠。
林玄想說什么,卻已發不出聲音。
他只是最后看了一眼天空。
今日天晴,萬里無云,陽光刺眼。
然后,他被拋了下去。
身體急速下墜。
風聲在耳畔呼嘯,如萬千厲鬼哭嚎。
失重感吞噬了所有知覺,唯有丹田處九枚碎脈釘傳來的劇痛,還在提醒他——他還活著。
但也快死了。
意識逐漸渙散。
眼前閃過無數畫面:母親早逝時蒼白的臉;父親教他劍法時嚴厲的眼神;蘇清雪第一次叫他“師兄”時羞怯的笑;石昊偷偷塞給他烤紅薯時憨厚的模樣……
還有韓楓那張獰笑的臉。
“不甘……”
“我不甘……”
“若能重來……”
“若能重來——!”
下墜的速度忽然減緩。
仿佛墜入了一片粘稠的液體,四周黑暗如墨,卻有點點暗紅色光斑浮現。
那是……血?
林玄艱難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落在一個巨大的圓形祭壇上。祭壇由不知名的黑色石材筑成,表面刻滿繁復的紋路,那些紋路此刻正微微發亮,吸收著他身上滴落的血。
他的血落在紋路上,竟被吸收殆盡。
而祭壇中央,有一具盤坐的白骨。
白骨通體如玉,在黑暗中散發出微弱的熒光。它保持著打坐的姿勢,頭顱低垂,雙手結著一個古怪的法印。
最詭異的是——白骨的心臟位置,插著一柄劍。
一柄通體漆黑、劍身布滿裂痕的劍。
劍尖刺穿胸骨,從背后透出,將白骨釘在祭壇上。而劍柄處,纏繞著一縷……暗紅色的霧氣。
那霧氣如有生命,隨著林玄血液的滴落,開始緩緩蠕動。
“千年了……”
一個沙啞、干澀、仿佛破風箱般的聲音,直接在林玄腦海中響起。
“終于……等到一個……未死透的活物。”
林玄渾身寒毛倒豎。
那縷暗紅霧氣從劍柄飄起,在空中凝聚成一道模糊的人形。
它沒有五官,只有兩個空洞的眼窩,里面跳動著猩紅火焰。
“靈脈盡斷……丹田破碎……神魂將散……”人形霧氣飄到林玄身前,俯視著他,“小子,你離死……只差一口氣了。”
林玄想說話,卻只能發出嗬嗬的氣音。
“想活嗎?”霧氣問。
林玄用盡最后力氣,點了點頭。
“想報仇嗎?”
點頭。
“哪怕……付出任何代價?”
這次,林玄頓了頓。
然后,更用力地點頭。
“很好。”霧氣似乎笑了,雖然它沒有嘴,“那便……簽下這份契約吧。”
它伸出一根霧氣構成的手指,點在林玄眉心。
轟——!
無數畫面沖入林玄腦海:
血海滔天,白骨如山。一個黑袍身影立于尸山之巔,手持黑劍,一劍斬落九重天劫。
仙域崩塌,魔域震顫。那個身影以殺證道,屠仙戮魔,最終卻被最信任之人背叛,被釘死在祭壇上。
“吾名……七殺。”
聲音變得威嚴、蒼涼:
“上古最后一位魔尊,以殺入道,以戮證心。隕落于此……已三千載。”
“今日,吾將最后傳承予你。”
“但傳承有兩份。”
畫面分裂——
左側,仙光璀璨,祥云繚繞,一道純白氣脈如九天銀河垂落。
右側,魔氣森森,血海翻騰,一道暗紅氣脈如九幽黃泉逆涌。
“仙魔雙脈,本出同源。上古時期,混沌初開,清氣上升為仙,濁氣下沉為魔。然仙魔本為一體,所謂對立,不過是后世愚者的枷鎖。”
“你得我傳承,須承我遺志——”
“打破仙魔桎梏,重定三界秩序。”
“這條路,比死更難。你……可敢走?”
林玄的意識幾乎要潰散。
但他死死盯著那兩道氣脈。
一道代表生,一道代表死。
一道代表正統,一道代表禁忌。
而他,已經一無所有。
“我……”
他張開嘴,血從喉嚨涌出,卻硬生生擠出兩個字:
“……敢走。”
“好!”
七殺魔尊殘魂大笑,笑聲中帶著無盡蒼涼與解脫:
“那便——以你之血,喚我之靈!”
“以你之魂,承我之志!”
“靈脈——重鑄!”
轟隆隆——!
整個祭壇劇烈震動。
黑色石材上的紋路爆發出沖天血光,將深淵底部照得一片猩紅。
林玄身下的血泊沸騰起來,化作兩條血龍,一條純白,一條暗紅,順著他破碎的經脈,鉆入體內。
“呃啊——!!!”
前所未有的劇痛席卷全身。
比碎脈釘痛苦百倍,千倍!
仿佛有無數燒紅的鋼針在經脈里穿梭、撕裂、重組。舊的靈脈碎片被碾成粉末,新的靈脈在血肉中野蠻生長。
左半身,純白氣脈如藤蔓蔓延,所過之處,傷口愈合,生機復蘇。
右半身,暗紅氣脈如毒蛇鉆行,所過之處,血肉焦黑,死氣彌漫。
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體內沖撞、撕扯。
丹田處,破碎的道臺廢墟上,兩股力量開始凝聚——
左側,一枚純白晶體緩緩成型,散發柔和仙光。
右側,一枚暗紅晶體同時凝聚,吞吐森然魔氣。
仙魔雙丹,同筑道基!
“堅持住!”七殺魔尊的聲音在識海中炸響,“這才是第一關!若連重塑靈脈都扛不住,你憑什么報仇?憑什么打破三界桎梏?!”
林玄咬碎了牙。
血從嘴角溢出,他卻渾然不覺。
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活著……報仇……”
“父親……還在等我……”
“清雪……石昊……”
“韓楓……韓天鷹……”
“青云宗……所有欺我辱我之人……”
“我要你們——血債血償!”
“啊——!!!”
他仰天嘶吼。
不是慘叫,而是咆哮。
深淵底部,血光沖霄,竟短暫沖破了千年不散的魔霧,露出一線天光。
而就在此時——
祭壇中央,那柄插在白骨胸口的黑劍,忽然“嗡”地一聲,劍身裂痕中迸發出混沌色的光芒。
光芒凝聚,化作一面古樸銅鏡,懸浮在林玄身前。
銅鏡邊緣刻滿晦澀符文,鏡面卻不是映照人影,而是一片旋轉的混沌星云。
“這是……”七殺魔尊殘魂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鴻蒙鑒?!”
“上古第一至寶,混沌初開時誕生的造化之物……竟然在這里?!”
銅鏡緩緩飄到林玄胸口,鏡面貼在他心口位置。
下一刻——
混沌光芒涌入體內,如溫和的潮水,瞬間撫平了仙魔雙脈沖撞帶來的撕裂感。
左半身的純白氣脈與右半身的暗紅氣脈,在胸口處交匯,被混沌光芒包裹、調和,開始緩慢而穩定地融合。
“仙魔雙脈……竟被它強行調和了……”七殺魔尊喃喃,“小子,你究竟……是什么運氣?”
林玄已聽不見。
在劇痛褪去后,無邊的疲憊涌來,他眼前一黑,徹底昏死過去。
昏睡前最后一刻,他聽見七殺魔尊最后的囑咐:
“三日后……你會醒來。”
“屆時,仙魔雙脈初成,修為可達……煉氣三層。”
“然后……”
“殺上去。”
聲音漸遠。
深淵重歸黑暗。
唯有那面銅鏡,靜靜懸浮在林玄胸口,鏡面中的混沌星云緩緩旋轉,吞吐著深淵中稀薄的靈氣,又反哺回林玄體內。
三日后。
葬魔淵底,祭壇之上。
林玄睜開眼。
左眼瞳孔深處,一抹銀白仙紋一閃而逝。
右眼瞳孔深處,一道暗紅魔紋幽幽浮現。
他坐起身,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左手掌心,一道純白氣旋緩緩旋轉。
右手掌心,一縷暗紅火焰靜靜燃燒。
心念微動——
左手氣旋化作柔和靈力,滋養周身,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右手火焰暴漲,化作森然魔焰,所過之處,連空氣都發出被灼燒的嗤嗤聲。
“煉氣三層……”他握緊雙拳,“而且……是仙魔雙修的煉氣三層。”
同等境界,戰力至少翻三倍。
更別提,他腦海中多了一部功法——《七殺戮天訣》第一式:血影刺。
以及,那面懸浮在識海中的銅鏡——鴻蒙鑒。
此刻,鴻蒙鑒的鏡面上浮現一行古樸文字:
【認主完成:林玄】
【當前狀態:煉氣三層(仙魔雙脈)】
【解鎖功能:儲物(十丈空間)、聚靈(百倍速度)、推演(基礎戰斗模擬)】
【下一階段解鎖:筑基期】
林玄深吸一口氣。
深淵底部陰冷的空氣涌入肺腑,帶著血腥與腐朽的氣息。
他卻覺得,這是自由的滋味。
抬頭,望向頭頂那片被魔霧遮蔽的天空。
陽光無法穿透這千丈深淵,但他知道,上面是青云宗,是韓楓,是韓天鷹,是所有等著看他尸骨的人。
“等著吧。”
他低聲自語,聲音在深淵中回蕩:
“我會一點一點……爬上去。”
“然后,把你們給予我的——”
“百倍奉還。”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
骨骼發出噼啪爆響,新生的力量在體內奔流。
仙魔雙脈如兩條大江,在體內并行不悖,左脈清涼,右脈灼熱,交匯于心口處,被鴻蒙鑒散發的混沌氣息調和,形成一種微妙的平衡。
“先離開這里。”
林玄環顧四周。
祭壇位于深淵底部一處天然洞穴中,洞穴四周有數條通道,不知通往何處。
他選了最寬闊的一條。
通道蜿蜒向上,巖壁濕滑,布滿苔蘚與毒蟲。但對煉氣三層的修士而言,攀爬已不算難事。
半個時辰后,前方出現微光。
出口。
林玄放緩腳步,收斂氣息——仙脈的隱匿特性讓他幾乎與巖壁融為一體。
他貼在出口邊緣,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處山谷,樹木稀疏,亂石嶙峋。谷中有三人,正圍坐在一堆篝火旁。
看清那三人樣貌時,林玄眼神驟然冰冷。
其中兩人,正是三日前將他扔下深淵的執法弟子。
第三人,他也認識——外門執事趙坤,韓楓的狗腿子,筑基初期修為。
“趙執事,咱們在這兒守了三天了,那小子肯定死透了。”一名執法弟子啃著干糧,含糊道,“葬魔淵底下連筑基長老都不敢下,他一個靈脈盡斷的廢人,怎么可能活?”
趙坤冷哼一聲:“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大長老有令,必須確認林玄徹底死亡,才能回宗復命。”
“可是……”另一名弟子猶豫,“這鬼地方魔氣森森,晚上還有怨魂游蕩,咱們煉氣期的修為,撐不了幾天啊。”
“怕什么?”趙坤不屑,“我有大長老賜下的‘辟魔符’,可保三日無事。明日午時若還無動靜,便回宗復命,就說林玄尸骨無存。”
“那萬一……”第一個弟子壓低聲音,“萬一那小子真爬出來了呢?”
趙坤笑了,笑容陰冷:“爬出來更好。大長老說了,若他真能爬出來……就地格殺,帶回人頭,賞靈石五百,晉升內門。”
兩名執法弟子眼中露出貪婪之色。
躲在暗處的林玄,緩緩握緊拳頭。
五百靈石,一條人命。
好一個青云宗,好一個大長老。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敵我實力懸殊:對方三人,一個筑基初期,兩個煉氣后期。
硬拼必死。
但……
他看向識海中的鴻蒙鑒。
鏡面上,一行新的文字浮現:
【推演啟動:當前場景戰斗模擬】
【勝率分析:正面硬拼,勝率0.3%;偷襲先殺筑基,勝率12%;分化離間,各個擊破,勝率41%】
【建議策略:利用地形,制造混亂,先殺煉氣,再圍筑基】
林玄眼神微動。
鴻蒙鑒的推演功能,竟如此實用。
他仔細觀察地形:山谷呈葫蘆形,出口處狹窄,僅容兩人并行。谷內亂石叢生,可藏身之處眾多。
而趙坤三人,正坐在山谷中央的篝火旁,背靠一塊巨石,視野開闊,易守難攻。
但……也有破綻。
他們的水源,來自谷底一處小水潭,距離篝火約三十丈。
林玄看向水潭旁——那里長著一片“腐骨草”,毒性不強,但若碾碎汁液混入水中,可讓人腹痛如絞,靈力運轉滯澀。
“先讓你們……嘗嘗開胃菜。”
他悄然后退,繞到水潭另一側。
半刻鐘后。
一名執法弟子起身伸懶腰:“我去打點水,燒壺茶。”
他拎著水囊走向水潭。
就在他彎腰打水的剎那——
一道黑影從潭邊亂石后暴起!
快如鬼魅!
執法弟子甚至沒反應過來,只覺后心一涼。
低頭,看見一截暗紅色的、由魔焰凝聚而成的尖刺,從胸口透出。
“你……”
他艱難回頭,對上一雙眼睛。
左眼銀白,右眼暗紅。
“林……”
名字未出口,魔焰已燒穿心臟。
尸體軟軟倒地。
林玄抽回魔焰尖刺,這是《七殺戮天訣》第一式“血影刺”的簡化版——以魔焰化刺,專破護體靈力。
他迅速將尸體拖入亂石后,扒下對方外袍穿上,戴上兜帽,壓低身形,模仿那弟子的步態,拎著水囊走回篝火旁。
“怎么這么久?”另一名執法弟子頭也不抬。
林玄壓低聲音,含糊道:“水潭邊有蛇,差點被咬。”
“廢物。”趙坤嗤笑,“快點燒水,喝完這壺,換崗休息。”
“是。”
林玄蹲在篝火邊,假裝擺弄茶具,實則暗中觀察。
趙坤閉目養神,氣息平穩,筑基期的靈力在體內緩緩運轉。
另一名弟子則有些焦躁,不時看向山谷出口,顯然不想多待。
時機……到了。
林玄將水壺架在火上,趁兩人不注意,指尖一彈——一縷極細的魔焰鉆入柴堆。
魔焰遇木不燃,卻會釋放出一種無色無味的毒煙,名曰“蝕魂煙”,可悄無聲息侵蝕修士神魂,令人反應遲鈍。
這是他剛剛從鴻蒙鑒的推演中學到的小技巧——魔焰的千百種用法之一。
半盞茶后。
水沸。
趙坤忽然睜開眼,眉頭微皺:“你們有沒有覺得……頭暈?”
另一名弟子晃了晃腦袋:“好像……是有點……”
“不對!”趙坤猛地站起,“這煙有問題——”
話音未落。
一道暗紅血影,已刺到他喉前三寸!
快!
快到筑基初期的趙坤,也只來得及側身半分。
嗤——!
血影刺擦著脖頸劃過,帶起一蓬血花。
趙坤暴退三丈,捂住脖子,鮮血從指縫涌出。若非他反應快,這一刺已洞穿咽喉。
“誰?!”
他厲喝,同時祭出一面青銅盾牌,護在身前。
篝火對面,那個穿著執法弟子外袍的身影,緩緩摘下兜帽。
火光映亮那張年輕、蒼白、卻冰冷如刀的臉。
“林……林玄?!”另一名執法弟子失聲驚呼,“你沒死?!”
林玄沒有看他。
他只是盯著趙坤,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如磨刀石:
“趙執事,五百靈石……夠買你一條命嗎?”
趙坤瞳孔驟縮。
下一刻,他猙獰一笑:“原來是你這小雜種!靈脈盡斷都能爬出來,果然留你不得!”
他掐訣一指,青銅盾牌嗡鳴一聲,化作三面虛影,呈品字形轟向林玄!
筑基初期全力一擊,靈力磅礴如山!
林玄卻不閃不避。
他抬起左手,純白靈力噴涌而出,在身前化作一面晶瑩剔透的仙光盾牌。
鐺——!!
盾牌虛影撞在仙光盾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仙光盾劇烈震蕩,表面裂開蛛網般的細紋,卻……擋住了!
“怎么可能?!”趙坤駭然,“你明明靈脈盡斷,怎么還能動用靈力?!”
而且那靈力……純凈得不似凡俗,隱隱有仙道氣息!
林玄沒有回答。
他右手已抬起,暗紅魔焰在掌心升騰,化作一柄三尺魔刃。
身形一閃——
《七殺戮天訣》第一式:血影刺!
不過這次,不是刺,是斬!
魔刃劃破空氣,帶起凄厲尖嘯,直劈趙坤面門!
趙坤怒吼,青銅盾牌回收格擋。
鐺鐺鐺鐺——!!
瞬息之間,兩人交手十余招。
魔焰與青銅盾碰撞,火花四濺。林玄修為雖低,但仙魔雙脈加持下,靈力渾厚程度不輸煉氣后期,再加上魔焰的侵蝕特性,竟逼得趙坤節節后退!
“該死!這小子的靈力有古怪!”趙坤越打越心驚,“那黑色火焰,竟能腐蝕我的法器!”
他瞥了一眼旁邊呆若木雞的另一名執法弟子,怒喝:“愣著干什么?!一起上!殺了他!”
那弟子如夢初醒,拔劍沖向林玄。
二對一。
林玄壓力陡增。
但他眼神依舊冰冷,腦海中鴻蒙鑒飛速推演:
【左側攻來的劍招為‘青云劍法’第三式‘松濤聽風’,破綻在右肋下三寸】
【趙坤盾牌回防速度比之前慢0.3息,因脖頸傷口流血導致靈力運轉不暢】
就是現在!
林玄左手仙光盾硬扛執法弟子一劍,右手魔刃虛晃一招,騙過趙坤格擋,身形卻如鬼魅般側滑半步——
指尖凝聚一點極致凝練的魔焰,如毒蛇吐信,刺向趙坤脖頸傷口!
“什么?!”趙坤大驚,倉促后仰。
嗤!
魔焰雖未刺中咽喉,卻在他鎖骨上炸開一朵血花!
劇痛讓趙坤動作一滯。
而林玄已借反震之力,旋身回斬——
噗!
魔刃劃過執法弟子的喉嚨。
那弟子瞪大眼睛,捂著噴血的脖子,緩緩跪倒。
“第二個。”林玄收刃,看向趙坤。
趙坤臉色慘白。
短短十息,兩名煉氣后期的幫手,一死一重傷。
而林玄……氣息平穩,甚至越戰越勇!
“你……你到底得了什么機緣?!”趙坤嘶聲問。
林玄沒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魔刃,刀尖指向趙坤:
“該你了。”
趙坤眼中閃過狠色,猛地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在青銅盾上:
“燃血秘術!盾影千重!”
青銅盾爆發出刺目血光,一化十,十化百,化作漫天盾影,如暴雨般砸向林玄!
這是筑基修士燃燒精血的搏命一擊,威力堪比筑基中期!
林玄眼神一凝。
硬接必死。
但……不能退。
退,則氣勢盡失。
他深吸一口氣,左眼銀白仙紋、右眼暗紅魔紋同時亮起!
左手純白靈力,右手暗紅魔焰,在胸前交匯——
仙魔雙脈,首次融合!
嗡——!
混沌色的光芒從胸口透出,鴻蒙鑒虛影在身后一閃而逝。
兩股力量交織、纏繞,化作一道灰蒙蒙的劍氣。
那劍氣非仙非魔,卻又似包容萬物,甫一出現,四周空氣都為之凝固。
林玄揮劍。
簡簡單單,一記直劈。
灰蒙蒙劍氣斬入漫天盾影——
如熱刀切牛油。
嗤嗤嗤嗤——!
所有盾影,觸之即潰!
青銅盾本體被劍氣斬中,發出一聲悲鳴,表面裂開一道深深的劍痕,靈光盡失,墜地化為凡鐵。
“不……不可能……”趙坤目瞪口呆。
而劍氣余勢未消,斬在他胸口。
噗!
護體靈力如紙糊般破碎,劍氣透體而過。
趙坤低頭,看著胸前那道幾乎將他斬成兩半的傷口,張了張嘴,想說什么。
卻只噴出一口混雜內臟碎塊的血。
轟然倒地。
林玄站在原地,劇烈喘息。
胸口處,仙魔雙脈傳來撕裂般的痛楚——剛才那一劍,幾乎抽干了他所有靈力,雙脈負荷已達極限。
但他撐住了。
他走到趙坤尸體旁,蹲下身,摘下對方的儲物袋。
又走到另外兩具尸體旁,同樣收走儲物袋。
然后,他回到篝火邊,坐下,倒了杯已涼的茶,一飲而盡。
茶水苦澀,卻壓不住喉間的血腥味。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
左手純白靈力緩緩流轉,右手暗紅魔焰靜靜燃燒。
剛才那一劍的威力……遠超想象。
但反噬也極重,若非鴻蒙鑒及時調和,雙脈恐怕已再次崩碎。
“不能常用。”他低聲自語,“至少在筑基之前,不能再用。”
休息片刻,他打開三個儲物袋。
收獲頗豐:
下品靈石共兩百余塊;
低階療傷丹、回氣丹若干;
趙坤的儲物袋里還有三張符箓(一張火球符,兩張神行符),以及——一枚玉簡。
林玄拿起玉簡,貼在額頭。
神識探入。
下一刻,他眼中寒光爆閃。
玉簡里是一份名單。
名單上列著青云宗內,所有與林青陽交好、或可能對林玄抱有同情的長老、弟子。
名單末尾,有一行小字:
“七日后,韓天鷹將聯合三位太上長老,以‘勾結魔道、治宗無方’之罪,廢黜林青陽宗主之位。”
“屆時,名單上所有人……盡數清洗。”
落款:韓楓。
日期:三日前。
也就是說……四天之后,父親將被正式廢黜,所有支持者都將遭到清洗。
而蘇清雪、石昊他們的名字,赫然在列!
林玄握緊玉簡,指節發白。
“四天……”
他抬頭,望向青云宗方向,眼神如萬古寒冰:
“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