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平靜無波的鳳眸中，極快地掠過一絲懊惱。他倏地轉過身背對著她，“孤無意插手你與她之間的私怨。”

商黎鶴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時，聲音已恢復了平日的淡漠清冷，如雪山之巔拂過的風，聽不出半分情緒。

“但寧羲視你如摯友，赤誠相待。衛卿瑤你玩弄人心于鼓掌，如執烈火烹油，安知他日不會反噬己身？”

衛卿瑤怔在原地，望著他欣長卻疏離的身影。方才他眼中那抹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意與緊張，仿佛只是她的錯覺。

原來他做的這些，只是想護寧羲周全。

心底莫名泛起一絲微不可察的澀意，被她迅速壓了下去。

衛卿瑤低低地嗤笑了一聲，眼中染了霧氣：“太子殿下憑借這一點，就覺得臣女是個玩弄人心的卑劣之人是嗎？”

商黎鶴沒有說話，那雙冷似雪色的眸沉靜地望著她，仿佛能看穿她故作堅強的偽裝。

他的沉默，比任何的指責都更讓她難看。

衛卿瑤嘴角的笑意漸漸擴大，任由眼淚掉落下來，只是倔強地看著他，聲音輕顫：“殿下生于東宮，長于云端，行得是風光霽月，自然瞧不上臣女這卑劣的手段。

可殿下是否想過，若臣女不行此險招，此刻百口莫辯，被眾人指責的人，會是誰？”

她往前踏出一小步，仰視著他，眸中霧氣散去，只剩下冷冽的決絕：“是臣女。屆時，殿下會覺得南韶華卑劣，還是只會覺得臣女愚蠢可笑，連這種低劣的把戲都看不透，連自保的手段都沒有？”

商黎鶴的眉頭皺了皺，衛卿瑤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繼續道：“至于寧羲……她待我赤誠，我亦真心待之。今日之事，我從未想過要將她卷入其中，更不會讓她因我而受到半分傷害。

殿下若不信，大可親自去問她，臣女可能有過一絲利用她之心？”

衛卿瑤毫不退縮地迎上他的身世，帶著一種被誤解后的鋒利與委屈，眸中的眼淚如顆顆珍珠順著臉頰滾落。

這淚珠像是滴落在他的眸中，漾起一絲細微的漣漪。

商黎鶴微微抿唇，藏在衣袖中的手緊握成拳，指骨收緊。

“最好如此。”他淡然開口，語氣中迫人的壓力卻悄然散去幾分。

商黎鶴轉身重新坐回桌前，目光落向窗外，“記住你今日說的話。”

就在這時，雅間的門被輕輕推開，寧羲郡主端著精致的點心和一壺桃花釀走了進來，身后跟著的侍女將東西一一擺放在桌上。

她敏銳地察覺到屋內凝滯的氣氛，臉上的笑容頓了頓，隨即又揚起了更明媚的笑意，試圖打破這寂靜。

“快來嘗嘗，這玉酥糕熱乎著呢！”她將糕點推到衛卿瑤面前，轉頭又對商黎鶴道，“太子表哥，你也嘗嘗唄？”

“孤不喜甜膩之物。”商黎鶴說罷，執杯倒了些桃花釀。

衛卿瑤從善如流地拿起一塊玉酥糕，咬了一小口，甜膩的滋味在舌尖化開，并未驅散她心頭的沉悶。

她悄悄抬眼，看向另一側那個清雋的身影。

他信了自己的說辭嗎？

或許是信了，或許根本一個字都沒有信。

與此同時，高臺下的騷亂并未完全平息。

南韶華被謝歸遠護著離開人群，她哭得梨花帶雨，緊緊抓著謝歸遠的衣袖，“歸遠哥哥，你真的相信我嗎？真的不是我推的她……”

謝歸遠看著眼前這張楚楚可憐的面容，腦海中卻不斷回放著衛卿瑤被太子殿下攬在懷中時，那哀怨中帶著一絲冷嘲的眼神，以及她轉身離去時那透著決絕的背影。

心中那股莫名煩悶越發洶涌，幾乎要將他淹沒。

在夢境里看到的衛卿瑤，臉上從未出現過那種神情，她總是溫柔地看著他。

可如今，他們第一次見面……

“歸遠哥哥？”南韶華見他失神，心中一陣慌亂，不由地加重了語調。

謝歸遠回過神來，看著南韶華惶恐不安的眼神，壓下心頭的異樣，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聲音帶著一絲疲憊，“我知道。先回去吧，此處人多口雜。”

他的安慰有些敷衍，南韶華敏銳地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不安和怨恨在她心底滋生。衛卿瑤，都是因為衛卿瑤！

白玉樓雅間的氣氛依舊微妙，寧羲試圖講街上的趣聞，除了她自己在笑，就只有衛卿瑤在勉強附和。

商黎鶴從始至終，沉默不言。

忽然，他放下茶杯，起身道：“時辰不早，該回宮了。”

這話是對寧羲說的，目光卻若有似無地掃過衛卿瑤。

寧羲有些不盡興，但也知道不能再留，便對衛卿瑤道：“阿瑤，我們一起走吧，我讓馬車先送你回府。”

“不必了，郡主。”衛卿瑤起身，對二人行禮，姿態恭謹而疏離，“就此拜別郡主和殿下。”

她徑直推門離去，裙裾拂過門檻，帶起一絲微涼的夜風。

商黎鶴站在原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眸色深沉如也。

窗外萬千華燈映入他眼底，卻照不亮那深處的晦暗。

“阿瑤是生氣了嗎？”寧羲用懷疑地眼神看著他，“該不會太子表哥你惹的吧？！”

商黎鶴伸手曲指，在她額頭敲了一記，抬腳朝外走去，“回宮。”

回到馬車的衛卿瑤，甫一入內，她便跪坐在地毯上。

她胸口起伏得厲害，眼中閃過一抹陰冷。

商黎鶴不愧是東宮儲君！

是她把事情想得理所當然了！她以為只要憑借手段，還有這張酷似他白月光的臉，總能將商黎鶴拿下。

但她卻沒想到，商黎鶴敏銳到這種地步，隨便的一點小破綻就能讓他抽絲剝繭，察覺到真相。

她不介意在商黎鶴面前暴露出自己卑劣的一面。

太過完美的瓷器，總會給人生出一種不真正感。只有或多或少的瑕疵，才能讓他誤以為對自己更加的了解了一些。

至于，她說的那些話，商黎鶴即便派人去調查，也查不到什么實質性的證據。

想到這里，衛卿瑤劇烈跳動的心臟緩緩平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