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像被揉碎的金箔，順著老巷的青磚縫隙漫進來，輕輕落在書店的木門前。陳爺爺剛取下門閂，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小宇背著天藍色的書包，像只輕快的小雀，踩著青石板一路跑過來，書包上掛著的櫻花掛件晃來晃去，叮當作響。

“陳爺爺！陳爺爺！”小宇跑到店門口，還沒喘勻氣，就把懷里緊緊攥著的東西舉了起來。那是個藍色封面的筆記本，封面上用蠟筆涂了棵歪歪扭扭的櫻花樹，粉色的花瓣暈染到邊緣，像是被春風吹散的顏料，樹底下還畫了個小小的藤椅，椅背上坐著個戴老花鏡的小人，一看就是陳爺爺。

陳爺爺放下手里的雞毛撣子，笑著蹲下來：“慢點跑，別摔著。這是你新做的寶貝？”他伸手去接筆記本，指尖剛碰到封面，就感覺到里面夾著厚厚的東西，硬邦邦的，還帶著點樹葉的脆感。

“是我的‘老巷故事集’！”小宇把筆記本捧得更緊了，眼睛亮晶晶的，像藏著兩顆浸了晨露的星星，“我寫了好多老巷的事，今天特意帶來給您看！”他小心翼翼地翻開封面，第一頁用鉛筆寫著“老巷故事集——小宇著”，字跡歪歪扭扭，有的筆畫還出了格，卻一筆一畫寫得格外認真，頁腳還畫了個小小的貓咪爪印，是流浪貓“小年糕”的模樣。

陳爺爺坐在門口的藤椅上，小宇湊在他身邊，一頁頁翻著筆記本。里面夾著的東西真不少：有巷口櫻花樹剛開時落下的花瓣，被壓得平平整整，粉色已經(jīng)淡成了淺白，卻還能看見細膩的紋路；有秋天撿的楓葉，紅得像小火苗，邊緣被小宇用剪刀剪得整整齊齊；還有一張透明的糖紙，裹過張嬸做的櫻花糖，糖紙里還留著淡淡的甜香。每樣東西下面，都用鉛筆寫著幾行小字，有的是日期，有的是簡單的句子，像給這些小物件寫的“身份證”。

“您看這個！”小宇翻到第三頁，指著上面的字給陳爺爺看。那頁寫著“3月15日，櫻花開了第一朵。陳爺爺說，這是老巷的春天醒了。張嬸給我吃了櫻花糕，甜得像蜜。”下面還畫了塊方方正正的糕點，旁邊畫了個咧嘴笑的小人，嘴角畫了個向上的弧線，連牙齒都畫得清清楚楚。

陳爺爺看著那行字，忽然想起那天的場景——小宇拿著櫻花糕，吃得嘴角沾著粉，還特意跑過來給了他一塊，說“陳爺爺，你吃，這個最甜”。他忍不住摸了摸小宇的頭：“記得真清楚，那天你還把糕渣蹭到衣服上了，你媽媽還說你是小饞貓。”

小宇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耳朵尖有點紅，又趕緊翻到下一頁。這頁夾著一片小小的銀杏葉，是去年秋天從書店門口那棵小銀杏樹上撿的，葉子邊緣有點卷，卻依舊保持著淺黃的顏色。下面的字寫得比前幾頁多些：“10月20日，銀杏葉黃了。陳爺爺給我講了周先生的故事，說周先生喜歡把銀杏葉夾在書里。我也想撿片銀杏葉，等周先生回來給他看。”

“你還記得周先生的事？”陳爺爺有些驚訝。周先生的故事是上個月偶然提起的，當時小宇正在書店里看漫畫，他還以為孩子沒認真聽，沒想到小宇不僅記在了心里，還寫進了筆記本里。

“當然記得！”小宇用力點頭，眼睛里滿是認真，“周先生肯定很喜歡老巷，不然怎么會把銀杏葉留在書里呢？等他回來，我要把這片銀杏葉給他，還要給他講現(xiàn)在老巷的事——櫻花樹開了，李叔寫了新歌，小年糕也長胖了。”他說著，伸手摸了摸筆記本里的銀杏葉，動作輕得像在摸易碎的珍寶。

筆記本越往后翻，內(nèi)容越豐富。有一頁寫的是流浪貓“小年糕”：“4月2日，小年糕今天又來書店了。它蹲在書架下面，盯著《貓的報恩》那本書看了好久，好像能看懂一樣。陳爺爺給它喂了貓糧，它吃完就趴在藤椅上睡覺，尾巴還輕輕晃著，像在做夢。”下面畫了只橘色的小貓，縮成一團，旁邊畫了本翻開的書，書里畫了只戴蝴蝶結的貓。

還有一頁寫的是李叔的吉他：“4月5日，李叔在櫻花樹下彈吉他了。他彈的曲子像春天的風，吹得櫻花苞都晃來晃去。我坐在石階上聽，小年糕趴在我腿上，也不鬧了，好像也在聽。李叔說，這是給老巷寫的歌，以后要唱給所有人聽。”這頁夾著一根細細的吉他弦，是李叔上次換弦時掉在地上的，小宇撿起來擦干凈，夾在筆記本里，說“這樣就能留住吉他的聲音啦”。

陳爺爺一頁頁看著，心里像被溫水泡過一樣暖。他沒想到，這個才上二年級的孩子，能把老巷的日常記得這么細，那些大人眼里不起眼的小事，在小宇的筆記本里，都變成了鮮活的故事。他指著一頁寫著張嬸的內(nèi)容，笑著問：“張嬸知道你寫她做櫻花糕的事嗎？”

“還沒告訴她呢！”小宇把手指放在嘴邊，做了個“噓”的手勢，眼睛里滿是調(diào)皮，“這是我的秘密筆記本，等我寫滿了，再給大家看。不過我最想先給您看，因為您知道老巷最多的故事。”他頓了頓，又小聲說，“我還想寫一篇關于您的故事，寫您每天早上給櫻花樹澆水，寫您在書店里給我講故事，寫您把舊書擺得整整齊齊的樣子……可是我怕寫不好，您會不會覺得我寫得很幼稚呀？”

陳爺爺看著小宇有些忐忑的模樣，心里忽然一軟。他站起身，從書店的書架上取下一本嶄新的筆記本——封面是淺棕色的牛皮紙，帶著淡淡的木香，封面上沒有任何圖案，干凈得像老巷初雪后的青石板。這是他前幾天整理舊書時發(fā)現(xiàn)的，原本是給來書店看書的孩子臨時記筆記用的，現(xiàn)在剛好能送給小宇。

“這個送給你。”陳爺爺把新筆記本遞給小宇，指尖輕輕拂過封面，“你寫的故事一點都不幼稚，反而比大人寫的更熱鬧、更貼心。用這個新本子，把更多老巷的故事寫進去，等你寫完了，咱們就在書店里辦個小展覽，把你的筆記本放在最顯眼的地方，讓街坊們都來看看小宇筆下的老巷。”

小宇接過新筆記本，抱在懷里，像是抱著一塊暖乎乎的小太陽。他翻開第一頁，用鉛筆認真地寫下“老巷故事集（二）——小宇著”，這次的字跡比之前工整了些，還特意在“二”字旁邊畫了個小小的櫻花苞。“謝謝陳爺爺！”他抬起頭，笑得露出了兩顆小虎牙，“我一定會寫滿的！今天您能再給我講個故事嗎？我想把它寫進新筆記本的第一頁，當作開頭！”

陳爺爺點點頭，拉著小宇坐在藤椅上，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泛黃的舊書——是本《老巷風物志》，里面記著幾十年前老巷的事。他翻開書，慢慢講了起來：“以前啊，咱們巷口有個小面館，老板是個山東人，做的手搟面特別筋道。每到夏天，街坊們就端著碗坐在門口吃，有的光著膀子，有的搖著蒲扇，聊著天，面湯的香味能飄滿整條巷……”

小宇聽得入了迷，手里的鉛筆在新筆記本上飛快地寫著，偶爾抬頭問一句“后來呢？面館還在嗎？”“老板有沒有教別人做手搟面呀？”陽光透過書店的窗欞，落在他們身上，把兩個身影拉得很長，落在滿是舊書的書架上，像是給老巷的故事，又添了一筆溫暖的注腳。

中午的時候，小宇的媽媽提著飯盒來接他回家吃飯。“該回家啦，下午還要上學呢。”媽媽笑著摸了摸小宇的頭，小宇卻抱著新筆記本不肯走，非要把藍色的舊筆記本留在書店的展示架上。“陳爺爺，您要幫我看好它！”他踮著腳，把筆記本放在展示架最中間的位置，旁邊擺著陳爺爺?shù)募t封面故事本，“明天我還要來寫新故事，寫您今天講的小面館！”

陳爺爺笑著答應：“好，我一定看好，等你明天來續(xù)寫故事。”他看著小宇跟著媽媽走遠的背影，書包上的櫻花掛件晃來晃去，像老巷里永遠不會褪色的春天。轉身看向展示架，藍色的筆記本和紅色的故事本并排放在一起，一個稚嫩，一個厚重，卻都藏著老巷最珍貴的時光。

風從巷口吹進來，帶著梔子花的清香，輕輕翻開了藍色筆記本的一頁。那頁夾著的櫻花花瓣輕輕晃了晃，像是在和書架上的舊書打招呼。陳爺爺拿起紅封面的故事本，翻開新的一頁，用鋼筆慢慢寫下：“小宇的筆記本里，藏著老巷最鮮活的春天。原來時光從不會走遠，它只是換了個模樣，落在孩子的筆尖上，繼續(xù)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