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老巷的青石板路被歲月磨得愈發溫潤,書店后院的老槐樹依舊枝繁葉茂,每到春夏之交,潔白的槐花瓣便簌簌飄落,鋪成一片香雪,漫溢的槐香比當年更顯醇厚。蘇念桂坐在院中的竹椅上,鬢角已染滿霜華,眼角的皺紋里藏著時光的故事,她戴著一副老花鏡,手里摩挲著一張泛黃的槐花花箋,目光溫柔地落在不遠處的年輕人身上——沈沐辰正站在工作臺前,帶著一群二十出頭的學員學做箋紙,他的動作嫻熟流暢,取紙、調染、握刀、刻畫,每一個細節都拿捏得恰到好處,像極了當年初登講臺的自己。
“蘇老師,您看我這張套色刻箋怎么樣?”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年輕學員舉著剛完成的作品,蹦蹦跳跳地跑到蘇念桂面前,眼里滿是期待。箋紙上,槐花紋染著深淺不一的鵝黃色,外層是淺淡的嫩黃,內層是溫潤的深黃,套色自然過渡,刻痕流暢細膩,連花瓣的脈絡都清晰可見。蘇念桂放下手中的舊箋紙,接過學員的作品,仔細端詳著,嘴角漸漸揚起笑意:“不錯不錯,比我當年學得快多了。”她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箋紙的邊緣,“記住,做箋紙和做人一樣,要用心,要耐心,不能急功近利。染汁要調得勻,刻刀要握得穩,哪怕是一個小小的紋路,也要沉下心來慢慢雕琢,這樣做出來的箋紙才有溫度,有靈魂。”年輕學員認真地點點頭,把蘇念桂的話記在心里,轉身又投入到創作中。
后院的墻上,掛著一張巨大的“老巷箋紙全家福”,照片被精心裝裱在木質相框里,已經有些泛黃,卻依舊能清晰地看到每個人臉上燦爛的笑容。照片里,有傳習班第一批學員的青澀身影,陳阿姨穿著藏藍色外套,笑得一臉質樸;有東京來的手藝人,田中由紀穿著素雅的和服,井上雅彥站在一旁,手里舉著藍染箋;有校園里的孩子們,一張張稚嫩的臉上滿是童真;有非遺市集上的各路攤主,張師傅拿著竹編籃,周老板捧著茶箋禮盒;還有國際博覽會上的外國友人,金發碧眼的女士舉著“山海相連箋”,笑容燦爛。照片的背景,是滿院盛開的槐花和掛滿繩線的五彩箋紙,定格了無數溫暖的瞬間。
“蘇老師,我們來看您啦!”院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蘇念桂抬頭望去,只見林晚星和顧言舟并肩走來,兩人也已不再年輕,頭發上染著霜色,卻依舊精神矍鑠。他們身后,跟著一對活潑可愛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是他們的孫子孫女。孩子們手里拿著最新款的“老巷箋紙文創”,有印著槐花紋樣的箋紙筆記本,有鑲嵌著干花箋的書簽,還有散發著槐花香的香薰蠟燭,這些都是李然后來創辦的文創公司推出的產品,如今已風靡全國,成為年輕人追捧的國風好物。
“蘇奶奶好!”孩子們跑到蘇念桂面前,甜甜地喊道。小孫女扎著兩個羊角辮,手里緊緊攥著一個箋紙香薰,仰著小臉說:“蘇奶奶,我在商場里看到好多老巷箋紙的文創,媽媽說這是您和爺爺們一起做的,太厲害了!我要學做箋紙,也要做出這么好看的東西!”
蘇念桂被小孫女的可愛模樣逗笑了,眼里滿是寵溺,她從竹椅旁的小筐里拿出迷你安全刻刀和幾張空白箋紙:“好啊,那奶奶就教你用院子里的槐花做一張壓花箋,把春天藏在紙里。”她牽著小孫女的手,慢慢走到老槐樹下,陽光透過濃密的樹葉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溫柔得像歲月的撫摸。蘇念桂踮起腳,采摘了幾朵新鮮的槐花,遞給小孫女:“來,把花瓣輕輕鋪在紙上,注意不要重疊,這樣壓出來的花才好看。”小孫女認真地按照蘇念桂的指導,小心翼翼地擺放著槐花,小臉上滿是專注。
不遠處的石桌旁,陳阿姨和當年傳習班的老姐妹們正圍坐在一起做箋紙,她們的動作略顯遲緩,卻依舊有條不紊。桌上擺著一套熟悉的“老巷”刻刀,那是當年蘇念桂特意為她們定制的,刀刃雖有些磨損,卻依舊鋒利。“想當年第一次學做箋紙,我手都抖得不行,刻壞了十幾張紙,多虧了蘇老師耐心教我。”陳阿姨一邊用鑷子夾起干花,一邊笑著回憶道,“現在啊,我閉著眼都能刻出梅花、槐花,這不,重孫子快滿月了,我特意做了一套‘滿月箋’,上面刻著龍鳳呈祥,等孩子滿月那天,給親朋好友都送一張。”旁邊的王阿姨也笑著說:“是啊,跟著蘇老師學做箋紙,不僅學會了一門手藝,還交到了這么多好朋友,每天在一起做做箋紙、聊聊天,日子過得可充實了。”
正說著,李然也驅車趕回了老巷。他穿著一身簡約的休閑裝,頭發梳得整齊,臉上帶著成熟穩重的笑容,如今的他,已是國內知名的國風文創設計師,旗下的“老巷箋紙”品牌家喻戶曉。他手里捧著一個精致的禮盒,走到蘇念桂面前,恭敬地遞了過去:“蘇老師,這是我最新設計的‘歲月回甘’系列箋紙,特意回來送給您。”
蘇念桂打開禮盒,里面整齊擺放著十張箋紙,每張都印著老巷的經典風景:青石板路上的槐花雨、紅燈籠掩映的書店門楣、雕花窗欞后的光影、滿院飄香的老槐樹……箋紙的底色是溫潤的米黃色,圖案采用淺浮雕工藝,摸起來有細膩的質感,仿佛把老巷的歲月都鐫刻在了紙上。“太好了,太有心了。”蘇念桂拿起一張箋紙,輕輕撫摸著上面的圖案,眼里滿是感動,“這張箋紙,讓我想起了好多往事,老巷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在上面了。”李然笑著說:“我就是想讓更多人記住老巷的味道,記住這些陪伴我們長大的風景。現在很多年輕人都喜歡國風,我希望通過這些箋紙,讓他們了解老巷的故事,愛上傳統手藝。”
院子里的熱鬧,吸引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一個穿著整潔襯衫的年輕小伙走進后院,他有著東方人的面孔,眉宇間帶著幾分熟悉的親切感。“請問,您是蘇念桂老師嗎?”小伙走到蘇念桂面前,恭敬地問道。蘇念桂點點頭:“我是,你是?”小伙笑著說:“蘇老師您好,我是井上雅彥的孫子,叫井上健太。爺爺經常跟我提起您,提起老巷的箋紙,這次特意讓我來中國,向您學習箋紙手藝,把這份跨越國界的友誼和手藝一直傳下去。”
說著,井上健太從背包里拿出一個錦盒,打開后,里面是一套“中日合璧·世代相傳”箋紙。藍染的底色上,刻著老巷的槐樹與東京的櫻花,槐樹蒼勁挺拔,櫻花柔美綻放,兩種紋樣相互交織,寓意著兩國手藝的傳承與友誼的延續。“這是我們東京箋屋最新的作品,是爺爺和我一起設計的,想送給您做紀念。”井上健太說道。蘇念桂接過錦盒,看著箋紙上的紋樣,眼眶漸漸濕潤:“好,好啊!沒想到,這份手藝和友誼,真的傳到了下一代。”她拉著井上健太的手,指著沈沐辰和年輕學員們:“以后你就跟著沈老師學,有什么不懂的,隨時問我,老巷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蘇念桂坐在竹椅上,看著眼前的一切:沈沐辰耐心教導學員,孩子們在槐樹下嬉戲,老姐妹們圍坐做箋紙,李然展示著新設計的文創,井上健太認真學習手藝……陽光溫暖,槐香氤氳,所有的畫面都那么和諧美好。她想起師父張奶奶當年教她做箋紙的場景,想起傳習班開班時的忐忑與期待,想起文旅體驗線推出時的忙碌與欣喜,想起孩子們在校園里做箋紙時的純真笑臉,想起國際博覽會上接過獎牌時的驕傲與感動……一幕幕回憶在腦海中浮現,化作嘴角一抹溫柔的微笑。
“蘇老師,這是我們整理的‘老巷箋紙大事記’,您看看。”沈沐辰拿著一本厚厚的相冊,慢慢走到蘇念桂面前。相冊的封面是用槐花花箋制作的,上面燙印著“歲月回甘”四個大字。翻開相冊,里面記錄著老巷箋紙從創辦到走向世界的每一個重要時刻:第一張槐花花箋的誕生、傳習班的第一堂課、非遺市集的熱鬧場景、校園里的非遺課、國際博覽會上的獲獎瞬間……每張照片下面,都配著詳細的文字說明和對應的箋紙作品,仿佛一部鮮活的歷史。
蘇念桂接過相冊,輕輕翻開,指尖拂過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和作品,眼里泛起溫潤的光。“時間過得真快啊,”她輕聲感慨道,“一轉眼,幾十年過去了,一張小小的箋紙,竟然串聯起了這么多人的故事,這么多溫暖的回憶。”她抬頭看著滿院的年輕人和盛開的槐花,聲音堅定而溫柔:“只要還有人喜歡、愿意學,老巷的箋紙就會一直傳下去。歲月或許會流逝,但這份匠心、這份溫暖,會像老槐樹一樣,年年歲歲,生生不息。歲月回甘,溫柔永存。”
風輕輕吹過,槐花瓣紛紛揚揚地飄落,落在箋紙上、相冊上、人們的臉上、頭發上,帶著淡淡的清香。老巷的故事還在繼續,箋紙的傳承永不落幕——它不僅是一門古老的手藝,更是時光的見證者、人心的紐帶,是老巷留給世界最溫柔的禮物,是跨越時空、連接你我的文化力量。無論歲月如何變遷,這張小小的箋紙,都會帶著老巷的槐香與溫度,在時光里靜靜流淌,溫暖一代又一代人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