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兒踏上凈化之橋、身影消失在光芒盡頭的剎那,整個光之穹頂陷入了短暫的死寂。
悲傷、震撼、絕望、以及一絲被那決絕背影點燃的、更加熾烈的決意,在所有幸存者心中交織沖撞。
但邪神沒有給他們任何緬懷或喘息的時間。
“螻蟻……竟敢……觸及根源……”邪神那冰冷暴怒的意念,如同億萬根冰錐,刺入每個人的靈魂。蘇婉兒的凈化之橋直接錨定歸墟癌變核心的舉動,顯然徹底激怒了這尊代表終結的至高存在。
在現實層面,邪神那龐大的灰色身軀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恐怖波動!無數條更加粗壯、表面閃爍著詭異符文的灰霧觸手,如同狂怒的森林,自祂本體瘋狂抽出,遮天蔽日,帶著毀滅一切的“存在抹除”之力,朝著光之穹頂,朝著逆命之碑,朝著所有仍在抵抗的生靈,發起了**總攻**!
這一次的攻擊,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集中!顯然,蘇婉兒的行為讓邪神感到了某種根本性的威脅,祂不再滿足于緩慢侵蝕,而是要雷霆萬鈞地碾碎這個礙眼的“光點”,然后再去處理那個膽敢觸碰本源的“蟲子”!
“防御——!”云嵐天尊厲喝,九道仙環盡數飛出,化作九面遮天蔽日的仙道巨盾,層層疊疊擋在最前方!仙門殘存的仙君、天兵,不顧一切地催動所有仙力,注入仙陣,加固防御。
“阿彌陀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渡難長吟,殘破的金身爆發出最后的光輝,與身后眾僧佛力共鳴,化為一尊頂天立地、悲憫卻怒目的**忿怒明王**虛影,雙掌合十,硬撼向數條襲來的核心觸手!
胡月娘娘長嘯,九尾齊斷的傷口處爆發出慘烈妖光,她以身化形,竟化作一頭燃燒著血色火焰的九尾天狐本體(雖僅剩八尾半),攜帶著萬妖悲憤決絕的意志,撲向另一側!
其他勢力殘存的強者也紛紛拼死出手!
然而,邪神這一次是真正的含怒出手?;异F觸手所過之處,仙盾碎裂,明王虛影崩解,天狐悲鳴倒飛!僅僅一個照面,聯軍最頂層的防御就被撕開了數道巨大的缺口!恐怖的“抹除”之力如同決堤的洪水,涌向光之穹頂內部!
若讓這些力量完全侵入,剛剛凝聚起來的人心,脆弱的后方基地,正在運轉的“萬象歸源守護大陣”,以及……最重要的逆命之碑,都將遭受滅頂之災!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魔門所屬!”一個清冷而決絕的女聲,壓過了所有的轟鳴與慘叫,響徹魔門防區,“結‘萬魔戮神陣’!不惜代價,護住逆命之碑與陣法核心!為蘇姑娘……爭取時間!”
是幽蘭夫人!
她不知何時已換上了一身貼身的黑色勁裝,長發高束,手中握著一柄細長的、泛著幽藍光澤的短劍——那是她身為天機閣暗子時就擅長的兵器,歸心魔門后已多年未曾動用。此刻,她站在魔門防區的最前沿,平日里掌管內政、精于算計的雍容氣質盡數褪去,只剩下一種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銳利與瘋狂!
“夫人有令!萬魔戮神!護碑!爭時!”厲鋒雙目赤紅,嘶聲咆哮,長刀高舉!在他身后,所有還能站立的魔門弟子,無論來自哪個堂口,無論傷勢輕重,都在瞬間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們迅速按照某種古老而嚴苛的陣型移動,彼此氣息相連,魔元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
這不是陰煞老祖改良后的星辰陣法,而是魔門傳承自上古、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真正用于同歸于盡的禁忌戰陣——“萬魔戮神陣”!此陣一旦展開,便需燃燒布陣者的氣血、神魂乃至本源,將所有人的力量極端壓縮、提純、化作最純粹的殺戮與毀滅之力,其威能足以短暫抗衡遠超己身的強敵,但代價是……布陣者幾乎必死無疑,輕則修為盡廢,重則魂飛魄散!
“幽蘭!不可!”冥河長老駭然驚呼,試圖阻止。他深知此陣的可怕。
“冥河長老!”幽蘭夫人回頭看了他一眼,眼中沒有瘋狂,只有一種冰冷的、看透生死的平靜,“教主與圣女已先后赴死,為我等掙得一線生機。此刻,魔門存續、此戰成敗,系于逆命之碑與大陣!碑在,光在,希望在!若碑碎陣毀,一切皆休!魔門……可以戰至最后一人,但絕不能在需要它挺身而出時退縮!”
她轉回頭,看向洶涌而來的灰霧洪流和那恐怖的觸手,聲音斬釘截鐵:“魔門職責——斷后!死戰!為援!”
話音未落,她率先將短劍刺入自己心口!一滴蘊含著精純魔元與神魂本源的心頭精血飆射而出,沒入陣眼!她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氣息驟降,但眼神卻亮得嚇人!
“死戰!為援!”厲鋒狂吼,毫不猶豫效仿,剜心取血!緊接著是影舞,是璇璣,是所有站在陣位上的魔門精銳弟子!甚至一些重傷未死的弟子,也掙扎著爬向陣位,將最后的力量注入其中!
剎那間,一座籠罩魔門整個防區的、由血色與黑色魔焰交織而成的龐大陣圖,轟然展開!陣圖旋轉,散發出一種慘烈、決絕、仿佛要戮盡神魔的恐怖殺意!陣圖中央,隱隱浮現出一尊模糊的、三頭六臂、手持各種魔兵、仰天咆哮的**古魔虛影**!
“魔崽子們……倒是有些骨氣……”邪神的意念中,似乎也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訝異,但更多的是冰冷的嘲弄與殺意。數條最為粗壯的觸手,調轉方向,如同滅世之鞭,狠狠抽向這座剛剛升起的血色魔陣!
“戮神——擊!”幽蘭夫人與厲鋒同時嘶吼,陣圖中央的古魔虛影六臂齊揮,斬出六道交織著毀滅、殺戮、寂滅等多種極端法則的血黑色刀芒,逆斬向襲來的觸手!
轟?。。?!
這一次的碰撞,不再是無聲的抹除。血色刀芒與灰霧觸手狠狠撞在一起,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恐怖的能量沖擊波將周圍的空間徹底攪碎,露出混沌的底色!觸手的前端,竟然被那凝聚了魔門精銳弟子生命與靈魂的戮神刀芒,生生斬斷了小半截!斷口處灰霧瘋狂涌動,竟一時無法立刻再生!
邪神發出了一聲更加憤怒的嘶吼(意念層面)。螻蟻的反擊,竟然傷到了祂!
但魔門付出的代價,同樣慘重至極。陣圖劇烈搖晃,光芒瞬間黯淡大半。處于陣眼和關鍵節點的幽蘭夫人、厲鋒、影舞等人齊齊噴血,氣息萎靡到極點,不少人直接癱倒在地,生死不知。更有數十名修為較弱的弟子,在剛才那一擊中,直接被抽干了所有生機,化為飛灰!
“第二擊……準備……”幽蘭夫人嘴角鮮血狂涌,用斷劍支撐著身體,聲音已經嘶啞得幾乎聽不見。
“休想!”一聲蒼老的怒吼傳來,是陰煞老祖!他在冥河長老攙扶下,強行沖到陣圖邊緣,老眼含淚,卻燃燒著熊熊怒火,“要死,也輪不到你們這些小娃娃擋在最前面!老夫還沒死呢!”
他猛地推開冥河長老,雙手急速結印,原本就蒼白如紙的臉龐瞬間失去所有血色,一頭白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枯萎!他在燃燒自己最后的壽元與陣道本源!
“周天星辰……聽我號令!地脈龍氣……為我所用!”陰煞老祖嘶聲長嘯,手中那枚尚未完全啟動的“萬象歸源守護大陣”核心陣盤,驟然爆發出刺目的星光!并非攻向邪神,而是**反向**連接向魔門疆域的方向!
“老夫以‘星陣護法’之名,以畢生陣道修為、神魂本源、壽元精血為祭——”
**“引——魔門疆域——萬魔朝宗——氣運龍脈——隔空降臨!”**
轟隆隆——!
遙遠的魔門疆域,陰煞老祖嘔心瀝血布置的“小周天星辰御魔陣”所有節點,在同一時間超負荷運轉、爆裂!積攢了許久的星辰之力與魔門疆域的地脈龍氣、萬魔氣運,被陰煞老祖以禁忌之術強行抽取、匯聚,跨越無盡空間,化作一道粗壯無比、星光璀璨中帶著磅礴魔運的**星辰魔氣洪流**,無視空間阻隔,轟然灌注進即將崩潰的“萬魔戮神陣”之中!
得到這股來自“家”的力量加持,瀕臨潰散的戮神陣圖驟然穩固、膨脹!中央的古魔虛影仰天咆哮,變得更加凝實,氣息暴漲!
“陰煞……你……”冥河長老老淚縱橫。
“魔門……不只有打打殺殺……還有……傳承與守護!”陰煞老祖慘然一笑,身軀如同風中殘燭,緩緩軟倒,被冥河長老接住。他已耗盡所有,油盡燈枯,但眼中卻帶著釋然,“告訴教主……老夫……盡力了……”
言罷,氣絕身亡。魔門首位星陣護法,陰煞老祖,隕落。
“老祖——!”殘存的魔門弟子發出悲憤怒吼。
“不要讓老祖白死!”幽蘭夫人強提最后一口氣,嘶聲厲喝,“戮神陣——再起!”
得到疆域氣運加持的戮神陣,爆發出遠超之前的威能,再次硬撼邪神觸手,竟勉強抵住了這一波的狂攻,為后方云嵐天尊、渡難等人重整防線、修復缺口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但魔門的犧牲還在繼續。不斷有弟子在維持陣法和抵擋余波中力竭而亡。厲鋒渾身浴血,左臂齊肩而斷,仍單手持刀,屹立陣眼。影舞身形踉蹌,卻依然如同鬼魅,不斷補位,斬殺漏網的灰霧怪物。璇璣等年輕弟子,更是透支著一切,將所學所知的一切陣法、符文知識,化為最直接的防御與攻擊。
“血刀……你個老家伙……還要睡到什么時候!”冥河長老抱著陰煞老祖的尸身,仰天怒吼,涕淚橫流,“魔門都要打光了!你再不醒,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
仿佛是聽到了他的怒吼,又或許是同袍戰死的悲憤刺激——
后方重傷昏迷的血刀尊者,身軀猛地一顫!他那柄隨身的血刀碎片,竟嗡嗡作響,飛回他身邊,重新凝聚!他緊閉的眼皮下,眼球劇烈轉動,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兇戾、仿佛來自九幽煉獄的血煞之氣,自他殘破的身軀中轟然爆發!
“呃啊啊啊啊——?。?!”
血刀尊者猛地睜開了雙眼!眼中再無平日的狂熱,只剩下一種純粹到極致的、要將天地都劈開的**殺戮意志**!他的氣息瘋狂攀升,竟在重傷垂死與極度悲憤的刺激下,強行沖破了某個瓶頸,達到了一個更加恐怖的境界——**魔尊中期**!
但他付出的代價同樣巨大,滿頭黑發瞬間盡白,面容枯槁如鬼,生命本源在瘋狂燃燒!
“老陰煞……你個老不死的……竟敢死在老子前頭……”血刀尊者嘶啞地低語,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握住了那柄重新凝聚、卻更加猩紅妖異的血刀,“還有你們這些小兔崽子……一個個逞英雄……”
他猛地抬頭,看向那遮天蔽日的邪神觸手,看向那苦苦支撐的戮神陣,看向死傷枕籍的同門。
“魔門……什么時候輪到你們這些小輩擋在最前面了?!”
他一步踏出,身影已然出現在戮神陣的最前沿,與幽蘭夫人并肩!
“血刀……”幽蘭夫人氣息微弱地看著他。
“閉嘴,女人。”血刀尊者頭也不回,聲音粗糲,“帶著還能動的,退到碑旁邊去。這里……交給老子。”
他揚起血刀,刀身上浮現出無數掙扎咆哮的魔魂虛影,那是他一生斬殺強敵所煉化的戰魂!此刻,這些戰魂與他自身燃燒的本源徹底融合!
“老子這輩子,就認兩個人。一個是教主,他讓老子看到了魔門該有的樣子。另一個……”他頓了頓,看向昏迷方向,“就是老陰煞那個死陣癡……雖然他總嫌老子沒腦子?!?/p>
“現在,教主走了,老陰煞也走了。”血刀尊者嘴角扯出一個猙獰無比的笑容,“魔門的魂,不能散。這最后一刀……得由老子這個魔門最鋒利的刀……來砍!”
他雙手握刀,舉過頭頂,整個人的精氣神、燃燒的生命、畢生的殺戮意志、乃至對魔門的守護執念,全部灌注于這一刀之中!
“教主……您看著!”
“老陰煞……你也看著!”
“魔刃衛——”
“隨老子——”
**“斬——神——!??!”**
一刀揮出!
沒有璀璨的刀芒,沒有浩大的聲勢。
只有一道凝練到極致、仿佛能切開因果、斬斷宿命的**血色細線**,無聲無息地劃過空間,劃過灰霧,劃過那一條條恐怖的觸手,劃過邪神那龐大身軀的一部分……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然后——
被血色細線劃過的一切,無論是灰霧觸手,還是邪神身軀的那部分,都如同被最鋒利的裁紙刀劃過的紙張,整齊地**分開**!斷面光滑如鏡,一股更加深邃、更加純粹的“殺戮”與“終結”刀意,殘留在斷口處,瘋狂侵蝕、阻止著再生!
這一刀,竟直接重創了邪神的部分軀體!雖然相對于邪神整體而言微不足道,但這是開戰以來,對邪神本體造成的最大創傷!
“吼——?。?!”邪神發出驚天動地的痛吼與暴怒!那漠然的意志中,終于出現了清晰的**憤怒**與**殺意**!更多、更強的觸手,如同發狂的魔龍,放棄其他目標,齊齊絞殺向發出這驚世一刀的血刀尊者!
血刀尊者劈出那一刀后,已是強弩之末,血刀脫手,身軀如同破碎的瓷器般布滿裂痕,生命之火急速熄滅。但他卻站得筆直,面對鋪天蓋地而來的死亡攻擊,放聲狂笑:
“哈哈哈……痛快!老子這一刀……夠本了!教主……屬下……先走一步!在下面……等您……再帶我們……征戰諸天!”
轟——?。?!
無數觸手將血刀尊者所在之地徹底淹沒、湮滅。
魔門最鋒利的刀,血刀尊者,隕落。
“血刀——!”幽蘭夫人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鳴,眼前一黑,幾乎昏厥。
墨辰死死咬住牙關,牙齦迸血,才沒讓自己哭出聲。厲鋒、影舞等人更是雙目泣血,怒火與悲憤幾乎燒穿胸膛!
然而,血刀尊者那最后一刀,不僅僅是創傷了邪神,更仿佛斬碎了某種桎梏,點燃了某種更深層的東西!
逆命之碑,似乎感應到了魔門接連的悲壯犧牲,感應到了那股為了守護、為了傳承、為了承諾而甘愿燃盡一切的意志,碑身光芒再次暴漲!碑體上楚焱的輪廓虛影,似乎變得更加清晰,那永恒燃燒的熾陽之核,仿佛也跳動得更加有力!
一股更加浩瀚、更加溫暖的、融合了楚焱逆命之火、眾生愿力、以及此刻魔門英烈之魂不屈戰意的**全新力量**,自碑中涌出,主動注入到搖搖欲墜的“萬象歸源守護大陣”之中,注入到每一個仍在戰斗的聯軍修士體內!
云嵐天尊感到枯竭的仙力快速恢復,渡難的佛心更加堅固,胡月娘娘的傷勢也在光芒照耀下開始愈合!就連普通修士,也感覺精神一振,疲憊與恐懼被驅散了大半!
“是楚教主……是魔門英烈……他們在庇佑我們!”有人哽咽高呼。
“魔門道友……大義!”渡難莊嚴一禮。
云嵐天尊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涌的復雜情緒,仙劍再指邪神,聲音冰寒徹骨:“邪神已傷!眾志成城!隨本座——反擊!”
聯軍的士氣,因為魔門的慘烈犧牲與逆命之碑的再次加持,不降反升,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點!雖然依舊處于絕對劣勢,但每一個人眼中都燃燒著以命相搏的火焰!
幽蘭夫人被墨辰扶起,她擦去嘴角鮮血,看著血刀和陰煞隕落的方向,看著身邊傷痕累累卻眼神堅定的同門,看著那光芒萬丈的逆命之碑。
她知道,魔門今日流的血,不會白流。
教主的火種,圣女的橋,長老們的魂,弟子的血……所有這一切,都已深深烙入這片土地,烙入這場抗爭,烙入那正在歸墟深處嘗試凈化的希望之中。
魔門可以戰死,可以凋零。
但魔門的魂——那不屈、那守護、那傳承、那在絕境中亦要劈開生路的意志——**不滅**!
“調整陣型!配合聯軍!繼續防御!為蘇姑娘……守住這里!”幽蘭夫人的聲音,重新恢復了冷靜與堅韌,哪怕其中帶著無法掩飾的悲痛與虛弱。
“是!”殘存的魔門弟子,無論是重傷的厲鋒、影舞,還是年輕的璇璣,齊聲應諾,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
他們重新站定,與仙、佛、妖等盟友并肩,在那光芒的照耀下,在那碑石的注視下,在那已逝同袍英魂的庇佑下,再次直面那毀滅一切的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