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麗君,醒醒。”
一個男人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在耳邊低低響起。
“是誰在叫她?”
“咳!咳咳咳!”
少女猛地睜開眼,劇烈地咳嗽起來,咸澀的海水從口鼻中噴出,胸腔因重新獲得空氣而刺痛不已。
她沒死?
不,不對。
那個與喪尸王同歸于盡,在漫天火光中爆成碎片的末世頂尖強者——謝麗君,確實已經死了。
但現在……
她急促地呼吸著,冰冷的目光迅速掃過四周。
她正渾身濕透地躺在粗糙的沙灘上,天色陰沉,海浪一下下拍打著岸邊。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半跪在她身旁,手臂還保持著將她托扶上岸的姿勢。
幾乎是同時,一股不屬于她的,屬于另一個少女的破碎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地沖入她的腦海。
“頭真他娘的疼。”
謝麗君,籍貫是霞灣公社謝家屯。
十九年前,在醫(yī)院被抱錯,她便自幼在鄉(xiāng)下的謝家被撫養(yǎng)長大。
三年前,身世的真相浮出水面,她被接回了城里親生父母的家。
可那所謂的“家”,并沒有半分血脈相連的溫情。
親生父母看她的眼神里滿是嫌棄,仿佛她是個不合時宜的闖入者,很介意她來打擾他們的生活。
而那個占了她身份長大的養(yǎng)女陳明薇,更是總在她面前若有若無地炫耀著本應屬于她的一切,言語間的排擠從未斷過。
就連這次溺亡,也不過是因為陳明薇一句輕飄飄的“想吃野生大黃魚”。
可那個一心盼著能得到親生母親認可的原主,竟真的在這樣惡劣的天氣里跑到海邊,想親手捕一條大黃魚回來。
結果呢?
一個巨浪劈頭蓋臉打過來……
原主就這樣葬身在了冰冷的海水里。
梳理著這段記憶,末世里摸爬滾打過來的謝麗君,簡直想撬開原身的腦袋看看——里面裝的到底是腦子,還是一汪渾水。
那份愚蠢的執(zhí)念,讓她既覺得荒謬,又透著幾分說不出的憋悶。
為了幾句虛情假意的夸獎,為了那從未得到過的母愛,就這么輕易地葬送了原主自己年輕的生命?
簡直愚不可及!
在末世,為了一口吃的,人們能拼得你死我活,但那是為了“活下去”。
而不是為了這種廉價且虛無的情感施舍。
謝家漁村的養(yǎng)父母,日子過得雖不寬裕,卻把她捧在手心里疼著護著,視若珍寶。
家里的三個哥哥和小弟,更是打心眼兒里疼她,處處讓著她。
那份實打實的溫暖,卻是她上輩子身為孤兒渴望不及的溫暖啊。
結果,這傻姑娘眼里只盯著城里那對從未給過她溫暖的親生父母,反倒忽略了真正值得珍惜的人。
真是……死得不值。
“謝麗君?你怎么樣?”
低沉的男聲在頭頂響起,拉回了謝麗君翻騰的思緒。
她抬起頭,對上一雙深邃的眼眸。
男人渾身也濕透了,黑發(fā)緊貼在額前,水珠順著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滑落。
他眉頭緊鎖,臉上帶著未散盡的焦急,見她眼神恢復清明,似乎松了口氣,但那份擔憂很快被一種刻意的冷漠所取代。
原主的記憶告訴她,這是周晉野,她的結婚三個月的老公。
住在隔壁周家屯的人,原本和陳明薇有娃娃親,后來因為嫌棄周晉野窮小子,拒絕結親,不得以接回真千金,這婚約陰差陽錯地,似乎落在了她這個“真千金”頭上?
記憶有點模糊,但此刻,是他救了她。
他怎么會在這里?
她張了張嘴,想說話,卻只發(fā)出嗬嗬的氣音。
周晉野見她眼神有了焦點,眉頭緊鎖,手臂更加用力地環(huán)住她,防止她再次滑落水中,聲音低沉而急切。
“你不要命了?這種天氣也敢下水?為了條魚,值嗎!”
值嗎?
當然不值。
但此刻掌控這具身體的,早已不是那個渴望母愛的小可憐。
她緩了口氣,聲音沙啞微弱,卻帶著一種周晉野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近乎桀驁的韌性,
“……放心,我的命,以后……我說了算,誰也別想左右我的命。”
周晉野猛地一愣,看著懷中少女蒼白卻異常明亮的眼睛,里面仿佛有什么東西,碎裂后重生了。
周晉野這才回過神來。
“能站起來嗎?”
周晉野見她只是盯著自己不說話,眼神似乎也與往日那種怯懦躲閃不同,他移開目光,聲音更淡了些。
“能走就自己回去吧,往后……別再做這種蠢事。”
他說完,當真松開了扶著她手臂的手,直起身,背對著她站定,那姿態(tài)分明是不想再插手半分。
謝麗君瞇了瞇眼,沒吭聲。
末世教會她的第一件事,就是萬事只能靠自己。
誰也不是誰的救贖,能托底的從來只有自己。
她嘗試調動力量,但這具身體經過溺水,虛弱得厲害,四肢軟綿綿的。
她咬咬牙,憑借強大的意志力,用手臂支撐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周晉野的手下意識地抬了起來,可就在這瞬間,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手腕猛地一擰,那只手硬生生收了回去,垂在身側,指節(jié)微微泛白。
他垂著眼,避開對方可能帶著期盼的目光,喉結滾動了兩下,終究還是把到了嘴邊的半句關切咽了回去。
再抬眼時,臉上已沒了半分溫度,只剩拒人千里的冷漠。
“我還有事。”他的聲音平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你現在自己回去吧。”
話音剛落,他沒再看對方的反應,轉身就走,仿佛多待一秒都是負擔。
背影挺得筆直,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僵硬,像是在極力克制著什么,又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謝麗君看了一眼周晉野的背景,說聲謝謝。
周晉野聽到身后一聲謝謝,身體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但沒有回頭,徑直朝著與謝家相反的方向離開了。
海風吹在濕透的衣服上,帶來一陣寒意。
謝麗君抹了把臉上的水漬,辨認了一下方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一步一步,朝著記憶中那個位于謝家屯、屬于養(yǎng)父母謝家的土坯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