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的同桌，是個行走的“人形自走冰山”。

他叫江嶼，名字像他的人，清冷又遙遠。從高一分班坐到一起起，林小滿對他的認知就停留在：成績年級前三的學神、永遠拒人**里之外的冷臉、以及——她課桌抽屜里，那本被他不小心碰掉、又被她手忙腳亂塞回去的《言情小說精選》。

“看什么？”江嶼的聲音沒什么起伏，像塊被水洗過的石頭。

林小滿嚇得一個激靈，書“啪”地掉在地上。她漲紅了臉，舌頭打結：“沒、沒看什么！”

江嶼瞥了一眼封面上依偎的俊男美女，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彎腰撿起書，隨手扔回她桌上。那本《言情小說精選》像塊燙手山芋，林小滿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這就是她和江嶼日常的全部。他負責散發冷氣，她負責制造尷尬。

直到那天下午的物理課。

窗外陽光正好，斜斜地切過課桌，一半明亮，一半陰涼。林小滿聽著聽著，眼皮就開始打架。昨晚為了趕數學作業，她熬到凌晨，此刻老師的講解聲如同催眠曲。她撐著下巴，腦袋一點一點，像只即將睡著的啄木鳥。

“咚！”

頭磕在了硬物上，不是冰涼的桌面，而是……一本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

林小滿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江嶼面無表情地收回手，那本習題冊正穩穩地墊在她腦袋和桌面之間。他甚至沒有看她一眼，目光依舊盯著黑板，仿佛剛才只是隨手扶了一下即將倒下的花瓶。

林小滿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悄悄側過頭，看見他垂下的眼睫，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金色，濃密得像兩把小扇子。他今天穿了件干凈的白襯衫，領口的扣子一絲不茍地系著，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禁欲感。

她忽然覺得，這冰山，好像也沒那么冷。

放學鈴聲一響，林小滿如蒙大赦，開始瘋狂收拾書包。她今天要趕在漫畫店關門之前，買到最新一期的《暗戀這件小事》。

“喂，江嶼，一起走嗎？”隔壁班的校草陳默探進頭來。

江嶼“嗯”了一聲，起身準備離開。

林小滿急了，一把抓起書包就往外沖，完全忘了自己還有一半的書本沒塞進去。幾本書“嘩啦啦”掉了一地。

“等等！”她蹲下去撿，手忙腳亂。

江嶼的腳步頓住了。他沒有回頭，只是站在原地，等陳默先走。

陳默見狀，無奈地笑了笑：“行，你先幫你同桌，我外面等你。”

江嶼這才轉過身，默默地蹲下來，幫她把散落的書一本本撿起，整齊地碼好，再放進她的書包里。他的動作很輕，很穩，指尖偶爾碰到她慌亂的手背，像有細小的電流竄過。

“謝、謝謝……”林小滿結結巴巴地說。

他把最后一個本子塞進書包，拉好拉鏈，遞還給她，依舊一言不發。夕陽的光從走廊盡頭照進來，給他清瘦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

林小滿抱著書包，看著他沉默的背影，第一次覺得，這背影似乎并不那么冰冷，反而……有點孤獨。

第二天早上，林小滿破天荒地早到了十分鐘。她從書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粉色的保溫杯，里面是她早上特意用枸杞和紅棗泡的“養生茶”。她想，江嶼那么愛學習，肯定也注重養生吧？

她正想著怎么“不經意”地把杯子推到他那邊，教室的門“砰”地一聲被撞開了。

“江嶼！你昨天怎么沒等我啊！”陳默風風火火地沖進來，手里還拿著兩個包子。

江嶼從他身后走進來，臉色比平時更冷了幾分。他徑直走到座位上坐下，看都沒看林小滿一眼。

林小滿手里的保溫杯瞬間變得無比沉重。她僵硬地笑了笑，把杯子又塞回了書包最深處。

整個上午，江嶼都沉默得可怕。他不像平時那樣只是安靜，而是周身散發著一種壓抑的、低氣壓的冷。

林小滿幾次想開口，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她偷偷瞥了他好幾眼，發現他握筆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眉頭也緊緊鎖著。

午休的時候，林小滿去小賣部買飯，回來時經過操場。她看見江嶼和陳默站在一棵大樹下，陳默似乎在說著什么，神情有些激動，江嶼則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江嶼，你到底什么意思？昨天故意晾著我？”陳默的聲音帶著一絲委屈。

“沒什么意思。”江嶼的聲音很淡，卻透著疏離。

“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就因為我上次跟隔壁班的女生多說了兩句話？”

“你想多了。”

“那你為什么不理我？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林小滿躲在一棵樹后，心跳得飛快。她沒想到，冰山一樣的江嶼，也會有這樣的情緒波動。而且，他和陳默……關系好像不一般？

她正胡思亂想著，突然感覺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她設的鬧鐘，提醒她下午有英語聽寫。

“叮”的一聲，在安靜的午后顯得格外清晰。

江嶼和陳默同時朝她這邊看來。

林小滿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想跑，卻不小心被樹根絆了一下，整個人向前撲去。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她撞進一個帶著淡淡洗衣粉味道的懷抱里。

是江嶼。

他不知何時已經沖了過來，穩穩地扶住了她。

“走路不看路？”他的聲音依舊沒什么溫度，但林小滿卻聽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我、我……”林小滿的臉紅得像要滴血，她結結巴巴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陳默也走了過來，看到這一幕，眼神復雜地看了江嶼一眼，又看了看林小滿，什么也沒說，轉身走了。

江嶼松開她，后退一步，恢復了那副拒人**里之外的表情。

“下次小心點。”他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背影依舊挺拔，卻莫名帶著一絲倉皇。

林小滿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

她忽然想起，上周五放學，她因為值日走得晚，路過教師辦公室時，無意中聽到班主任在打電話。

“……江嶼的情況比較特殊，他父母離異，他跟了父親，但父親常年在外工作，對他關心不夠……他性格比較孤僻，需要多關注……”

原來，他不是天生的冰山，只是把自己層層包裹起來，不讓人靠近。

林小滿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戳了一下，有點疼，又有點軟。

下午的英語課，林小滿破天荒地沒有開小差。她偷偷看著江嶼的側臉，看著他濃密的睫毛，看著他緊抿的薄唇，看著他握筆時微微凸起的骨節。

她忽然很想，很想撬開這座冰山，看看里面，到底藏著怎樣的風景。

下課鈴聲響起，林小滿鼓起畢生的勇氣，從書包里掏出那本《言情小說精選》，翻到夾著書簽的那一頁，輕輕推到他面前。

書頁上，是一行被她用熒光筆畫出來的話：

“暗戀，是心口一場盛大的啞劇，我自導自演，你卻從未入戲。”

江嶼的目光落在那行字上，頓住了。

林小滿緊張得手心冒汗，她甚至能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過了很久，久到林小滿以為他不會有任何反應時，他忽然拿起筆，在那行字的旁邊，寫下了幾個字。

林小滿屏住呼吸，湊過去看。

他寫的是：

“誰說的？”

林小滿猛地抬頭，撞進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雙總是冰冷的眸子里，此刻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融化，像春日里初融的雪水，清澈，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她的心，在那一刻，徹底亂了。

窗外，陽光正好，課桌下的三厘米，仿佛成了世界上最遙遠，又最接近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