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里,新郎官兒進了喜房,便再未露面。
酒過三巡,終于有人按捺不住,壓低聲音問:“平陽侯大婚,為何只拜蕭老侯爺?shù)呐莆唬瑓s不拜嫡母孫氏?”
“這種事情你竟不知?”身旁人湊近了幾分,“平陽侯啊,并非蕭太夫人親生。”
“你這么一說,我倒想起來了,若蕭老侯爺還在世,今年也該是杖朝之年了,可這蕭太夫人......瞧著不過六十出頭?”
“正是正是!蕭太夫人并非原配,又無法生育,那蕭凜是老侯爺強行過繼到她名下的!”
“難怪母子間這般疏離......看平陽侯對這蕭太夫人的態(tài)度,想必年少時沒少受磋磨。”
“誰說不是呢!”說話的人嘖嘖兩聲,搖頭輕嘆,“這高門大院兒的后宅啊......吃人不吐骨頭!”
“......”
男子八卦起來勝過女人。
雖美酒佳肴滿席,卻都不及這侯府家私,更能為賓客佐酒。
看著滿院紅綢,蕭云賀心里煩悶,尋了個沒人的地方喝悶酒。
呵......
就算成了親又如何?
那蕭凜就是個廢物!
只要不圓房,就算不得真夫妻!
算不得真夫妻!!
月兒......月兒早晚會念起他的好,求他原諒她!
到時......
到時礙于那些個長輩和規(guī)矩......就別,別怪他只能讓她做個侍妾了!
蕭云賀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月光灑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眸中霧色清晰可見。
“月兒......”
“蘇明月......你沒有心......我們這兩年多的感情,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我蕭云賀究竟做錯了什么?你怎么忍心......怎忍心這般傷我負我?”
“怎么忍心?”
蕭云賀傷心不已,烈酒一杯杯下肚,不住地打著酒嗝。
他隱隱約約覺得,今日該穿喜袍的人是他!他想象不到大紅蓋頭下的那張臉,該有多羞赫嬌媚......
廊柱后面,身子終于好了大半的柳縈,瞧著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神色越發(fā)陰沉,手中帕子都快被扯碎了。
有些事情云賀哥哥需得親眼所見,才能夠徹底死心!但不能同她嘴里說出來......
她迅速想了個一石二鳥之計,一來可以讓蕭云賀不再對蘇明月心存幻想;二來可以讓蘇明月名聲掃地,永遠在侯府抬不起頭!
“水生......”她朝不遠處的小廝招招手,與他低語了幾句。
“表小姐放心,奴才一定給您辦得妥妥的!”水生樂呵呵地收了銀子。
他左右張望了下,彎身抓了把土胡亂往臉上一抹,急忙就奔蕭云賀去了。
“嗚嗚嗚嗚......大少爺您快去廚房看看吧!”
“因著......因著侯爺叫水,大家都想多得兩個賞錢,火夫們居然打起來了......”
“你說什么?”蕭云賀晃蕩著起身。
他赤紅著眼,一把揪住了小廝的衣襟,“你說誰叫水?”
“他一個殘廢......叫什么水?!”
......
喜房里,蘇明月和蕭凜沒有一起沐浴。
平陽侯府庭院深深,除卻平陽侯居住的渡嵐苑,便屬蘇明月的萱茂堂位置最好、最為寬敞,何愁沒有沐浴之處?
只是有小荷小桃在門外守著,蕭凜沐浴后又被青九鐵青著臉推回了喜房。
青九雖然不滿兩個黃毛丫頭竟敢公然監(jiān)視他家主子......但他心里多少也能理解。
畢竟今日是侯爺和夫人大婚的日子,若叫別人知道侯夫人剛過門就被侯爺冷落了,難免會招來閑言碎語,往后夫人的日子怕是要難過了!
他忍!
聽到輪椅滾動的聲音,蘇明月趕緊藏起內(nèi)務府給她準備的、畫著小人的那些冊子。
紅著臉去門口迎人。
也不知道,若是她......蕭凜那副身子骨受不受得住?
蕭凜不信蘇明月,更信任醫(yī)齋里的那位醫(yī)者。
前世她一共就給蕭凜把過兩次脈,這世也一樣......迄今為止,算上兒時那次,她只給蕭凜診過兩次脈,她對他這位夫君的病情并不了解。
可是今日這房......無論如何,她必須圓!
且不說她本就喜歡孩子,前世一直因為沒能有自己的骨肉而遺憾......
就蕭凜這風一吹就倒的身子骨,保不齊哪日就溘然而逝了!
無論男女,她都必須得與他有個孩子,否則以她孤女的身份,將來如何能斗得過府里那些豺狼虎豹?如何能盤算著離開京都?
這輩子,她絕不能再落得個枉死、早死的下場!
有些事,豁出臉皮也得做!
“你退下吧,我來照顧侯爺。”蘇明月語氣不容置喙。
直接從青九手里接過輪椅。
聞言,小荷扯住青九的衣袖就往外退。
倒是小桃臉上的笑容明顯沒了......她湊近蘇明月與她耳語了幾句。
無人看見的角度,蘇明月眉心越擰越緊,用氣聲同小桃確認:“那柳縈當真打算讓我在新婚夜出丑,顏面盡失?”
小桃點頭:“姑......夫人,咱們接下來怎么做?”
蘇明月眸色陡沉,本想著畢竟是自己大喜的日子,若真生出事端,難免會折損自己的顏面,且先放他們一馬......
不成想她不算計整治他們,她柳縈倒蹬鼻子上臉,算計上自己了!?
“呵......”
她幾不可察地冷笑一聲,與小桃低聲說了幾句,反手緊緊關上房門,沒注意到幾步外坐在輪椅上的蕭凜,眉梢微微挑了挑。
院子里,小荷還在拖著青九:“護衛(wèi)大哥放心,我家姑娘雖不會功夫,可一些蠻力還是有的,定能照顧好侯爺!”
笑話!她家姑娘天生神力,雖不會功夫也不會用兵器,可年節(jié)時一個人就能抱起近二百斤的黑豬......何況侯爺這一把瘦骨頭!
青九眉心緊鎖,臉色難看,侯爺一貫警惕,榻旁睡不得活物......哎呦喂,他是替這位新夫人擔心!
蕭凜只是體弱,并非殘疾。
他穿著婚前特意裁制的大紅寢衣,自行上了榻,衣袖一揮便拂滅了床邊的燭燈。
“早些安置,明日還有一府的人要向你請安。”
蘇明月年紀雖小,輩分卻高。
待到晨光熹微,連蕭泓毅那個自以為是的平陽侯府大爺、她前世的公爹,也得恭恭敬敬喚她一聲“叔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