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調出自己所有的采訪原始錄音，現場筆記，以及與被訪者學生，同事核實信息的往來郵件，開始逐字逐句地與已發布的文章進行比對分析。

傍晚，一份條理清晰，證據扎實的詳細報告，附帶著完整的對比材料，直接通過內部系統，發送至總裁陸景彥，總編室以及集團內容安全委員會的郵箱。

報告標題冷靜而直接：《關于“陳教授專訪”報道嚴重失實及新聞倫理問題的實名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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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北的夜晚，霓虹燈將車窗映得流光溢彩。李曼坐在副駕上，手指劃拉著手機屏幕，嘴角是壓不住的笑意。

“看見沒？又是第一！”她把熱搜榜的截圖懟到開車的男人面前，“陳教授那篇，爆了！這下季度晉升，我看誰還能跟我爭。”

男人瞥了一眼屏幕，沒接話，只是專注地看著前方的路。他是某家投資公司的小高管，和李曼在一起，是因為看中她BCF記者的身份和在媒體圈的人脈。

“要我說，還是我們曼姐厲害，”男人握著方向盤。

李曼自顧自地繼續吹噓，語氣輕佻，“那個林亦，裝什么清高，采訪回來寫的東西跟論文似的，誰看啊？還不是得靠我加工一下，這才有爆點。老學究那點陳年舊事，挖出來不就是給人下飯的嘛。”

張凱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緊了緊，終于開口，聲音有些沉：“你說的那個陳教授……全名是不是陳啟明？”

“對啊，說是什么搞學術的，以前挺有名的。”李曼不以為意，“怎么了？”

張凱緩緩將車靠向路邊，停下。他轉過頭，看著李曼，眼神里是她從未見過的嚴肅。

“李曼，你闖大禍了。”他的聲音很輕，卻像冰碴子砸下來。

“什么禍？”李曼臉上的笑僵住了，“一篇報道而已，能有多大事？又不是造謠，都有‘據傳’的”

“據傳？”張凱打斷她，語氣近乎嘲諷，“你知不知道陳啟明是誰？他早年帶過的學生，幾乎占了京北政圈的三分之一，你知道周正清嗎？”

周正清？李曼覺得耳熟。

張凱看著她茫然的臉，一字一頓：“現在的文教口，周正清副主任。”

李曼的腦袋“嗡”的一聲，臉色瞬間慘白。文教口？副主任？她再不懂事，也知道那是掌管他們這些媒體生殺大權的實權人物之一。

“不……不可能，他一個退休老頭……”她嘴唇哆嗦著。

“退休老頭？”張凱扯了扯嘴角，毫無笑意，“周主任視陳老如父，逢年過節必登門探望，圈子里都知道。你拿他恩師的陳年舊事當娛樂八卦寫，還寫得那么不堪……李曼，你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寫？”

李曼渾身冰涼，冷汗瞬間浸濕了后背。她猛地抓住張凱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他肉里：“親愛的，你幫幫我！你認識的人多，你幫我去說說情！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做出成績……你幫我這一次，求你了！”

男人看著她驚慌失措，涕淚橫流的樣子，眼神里的最后一絲溫度也褪盡了。他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動作冷靜得近乎殘忍。

“李曼，我們分手吧。”他說，“這事兒我幫不了你，也惹不起。你好自為之。”

說完，他解鎖車門，示意她下車。

“張凱！你不能這樣！我是真的愛你啊！”李曼的聲音已經破了，帶著哭腔。

“下車。”張凱語氣冰冷，“別讓我說第三遍。”

李曼被徹底拋棄在寒冷的街頭。看著張凱的車快速地匯入車流消失，她先是呆立，隨即被巨大的憤怒覆蓋。

不是對張凱，也不是對那個周主任，而是對林亦。

如果不是林亦采訪回來寫那種干巴巴的東西，她何必去加工？如果林亦不較真，不上報，事情或許就不會鬧大！

對，都是林亦的錯！都是那個賤人！

被憤怒和絕望沖昏頭腦的李曼，完全失去了理智。

她從包里拿出平時用來拆快遞的裁紙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

終于，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

林亦背著通勤包，正低頭看著手機，獨自走出大樓。

就是現在！

李曼猛地從陰影里躥出，喉嚨里發出嘶吼，握著裁紙刀，朝著幾步之外的林亦，瘋狂地沖了過去！

“林亦，你去死吧！”

刀刃在昏黃路燈下劃出一道冰冷的寒光。

林亦愕然抬頭，瞳孔驟縮，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然而，就在刀尖幾乎要觸碰到林亦衣角的瞬間，

一道沉穩迅疾的身影，從斜側方切入！

尹司宸甚至沒有多看李曼一眼，修長的腿帶著精準的力道側踢而出，快得只剩一道殘影！

“啪！”

精準無比踹在李曼持刀的手腕上！

劇痛襲來，李曼慘叫一聲，五指瞬間脫力。那把裁紙刀脫手飛出，在空中轉了幾圈，“當啷”一聲掉在幾米外的水泥地上。

李曼被這力道帶的踉蹌著撲倒在地，手掌和膝蓋擦破，火辣辣地疼。她狼狽地抬起頭，正對上尹司宸俯視下來的目光。

當尹司宸的臉清晰地映入眼簾時，李曼腦子里“轟”的一聲，如同被驚雷劈中！

這張臉……她認識！不止認識，是曾經隔著重重人群，在無數安保和鎂光燈的環繞下，遠遠仰望過的存在！

就在幾個月前，那個她費盡周折才拿到入場券的頂尖行業年度峰會的主席臺上！

他是壓軸發言的嘉賓之一，當時全場寂靜，連她身邊那些平時眼高于頂的資深媒體人和企業家，都收斂了姿態，專注聆聽。

他的座位名牌，他的身份介紹，他周身那種無需言語便自然流露的，令人下意識屏息的氣場……

他怎么會在這里？！他怎么會站在林亦身邊？！

李曼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連呼吸都忘了。

她瞪大眼睛，死死盯著幾步之外那個穿著黑色制服，身姿挺拔如松的男人。

帽檐下的國徽在路燈下反射著莊重的微光，與他冷峻的面容形成一種令人心悸的威嚴。

這不是她認知里任何可能的靠山，這是這是另一個維度的人物！

是她所在的整個圈子，是她男友張凱拼命想擠進去的那個更高階的圈子，一直是他們仰望的存在！

林亦……林亦怎么會和他……

巨大的認知顛覆帶來的沖擊，讓李曼的大腦一片空白。

所有的憤，所有的瘋狂，在這一刻，被一種巨大的恐懼瞬間吞噬、碾碎，連渣都不剩。

尹司宸的目光在她因極度震驚而扭曲的臉上短暫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沒有絲毫意外，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意。

他連呼吸都沒有亂，只是微微側身，將受到驚嚇的林亦完全擋在身后。

他什么也沒對李曼說，直接拿出手機。

“110嗎？光華路BCF大廈正門前，有人持械行兇未遂。嫌疑人已被控制，請立即出警。”

他的聲音平穩清晰，報地址，簡述情況。

警笛聲由遠及近，紅藍色的光芒很快照亮了這片區域。

警察迅速下車，控制住早已癱軟在地，面如死灰的李曼，給她戴上手銬，撿起作為證物的裁紙刀。

“尹部，林女士，麻煩兩位稍后也跟我們回局里做個簡單筆錄。”帶隊的警官態度恭敬。

“可以”尹司宸頷首，隨即轉向林亦，聲音低了些，“沒事吧？”

林亦臉色有些發白，但搖了搖頭：“……沒事。”

李曼被押上警車，車門關閉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車外。

尹司宸正低頭對林亦說著什么，林亦則是站在他身側，被保護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