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高懸的明月,不獨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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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貍蹲坐在窗口,月色落在它尾巴尖上,一小撮白毛像是浸了雪。
它瞪圓眼睛:“你終于舍得走了?”
翠翠沉默。
她從穿越到這個修真世界,就一直住在太玄道宗,在這片仙山度過了四個春夏秋冬。
突然要走,前途一片茫然。
但是。
翠翠不想再繼續留在這里了。
她知道的呀,神女回來了,她的存在似乎都變得沒有意義。
太玄掌門總是殷切的希望她有朝一日頓悟,成為劍修天才,像神女一樣大放光彩。
神女能救世。
而翠翠只是個修煉廢材,她連最簡單的御劍術都不會用。
就是這樣一個普通的小修士,竟然成了修真界第一修士,清闕道君的妻子。
要說不是因為神女,誰信呀?
翠翠當然知道,因為她是神女的轉世,道君才會在她還只是一盆翠竹的時候,悉心照料;才會在她初化人形后,不厭其煩的教她宗門的規矩,修士的心得,入門劍術的一招一式。
而情毒,是意外。
成親后有次道君醉酒,半睡半醒間,他望著翠翠的眉眼,喚了聲“夢璃”?
他帶著醉意的眼眸,空蒙瀲滟,在看清身前少女的容顏后,微微垂下,眉間的一抹朱砂痣也淬了幾分冷意。
翠翠的心瞬間像是被針扎了一樣,泛起絲絲疼意。
夢璃是神女的名字。
道君果然將她當成了神女。
所以中了情毒的那日,才會吻她。
……這不是應該的嗎?
像她這樣平凡普通,在修真界一抓一大把的女修,有什么值得被清闕道君注意到的呢?
要是……
她也是修煉天才就好了。
翠翠也曾幻想,自己一招悟透劍道,在大賽中奪得魁首,成為耀眼奪目的存在。
那樣,她喜歡著林疏鶴的心意,是不是就能變得光明磊落一些。
而不是只敢看著夜晚池畔上搖曳的月影。
連抬頭看一眼天上的明月,都好像是她的癡心妄想。
即使成為了他的小妻子,也被他擱置在問心崖,從不帶她出門。
拋卻“神女轉世”這一層身份,翠翠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
翠翠推開門,院子里的風呼呼吹入,她一雙明亮的黑眸盯著地上搖曳的小狐貍的影子。
……該走了呀。
神女都回來了,這場夢,該醒了呀。
翠翠輕輕吸氣,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看向小狐貍,雙手慢慢比劃。
[我們要去哪里呢?我修為很低,你也是,我們遇到危險了怎么辦?]
[我這里攢了一些靈石和靈丹,不知道夠不夠我們用。]
[我在這里沒有親人,無處可去。你呢?]
小狐貍瞇著眼睛看少女比劃,在看到她說‘我修為很低,你也是’的時候,差點沒笑出聲。
它蹲坐時,尾巴將自己的爪爪圈了起來。
“三個月后,道門大比,中州百宗都會來太玄山。你只要能進入前百,就能得到拜入朝仙宗的機會。”
朝、朝仙?
翠翠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宗門。
這是與太玄道宗并立中州兩大宗的另一個道宗,朝仙宗!
小狐貍懶懶散散的說:“修為突破,大賽進百,眾目睽睽之下拜入朝仙宗,與清闕道君和離,堂堂正正的離開太玄道宗。”
翠翠的心臟怦怦直跳。
小狐貍勾畫了一個,她想都不敢想的未來。
“……我?”
她緩緩提起一口氣,連忙搖頭擺手。
翠翠看了小狐貍一眼,眼睛里帶有一絲嗔怨。
[我連御劍術都不會,怎么可能在大賽中進入前一百名?]
這比她喜歡清闕道君更加扯淡。
不是翠翠不想修煉,是她真的不是那塊料。
就像是,讓幼兒園小班去參加奧數比賽,可能嗎?
聽到小狐貍的設想,翠翠很快打起退堂鼓。她在院子里來回踱步,果然啊,離開不是那么簡單的,方方面面都要考量。
——離開這里,好麻煩的。
小狐貍冷哼:“又不想走了?看來林疏鶴還是沒讓你哭夠?!?/p>
“晏云灼!”翠翠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喊它。
[我會走的!]
少女用雙手重重比劃。
她轉過身,不再看它。
小狐貍丟下一句“等你決定好了,再來找我”便跳上墻頭,離開了院子,不知蹤跡。
這一夜,問心崖只剩翠翠一個人。
太玄山脈一共十二峰,清闕山峰位于北面,到了冬天徹骨冰冷。
屋里有道君設下的取暖結界。
翠翠不敢逗留,轉身進屋,將風雪阻在外面。
翌日,翠翠自己下山,去集市看燈會。
路上遇到了同門弟子,昨天載她御劍上山的少女熱情的帶著同伴向翠翠打招呼。
他們結伴同行。
少女名叫“紫鳶”,是清闕峰的內門弟子,來太玄道宗也有十年了。
他們一起逛燈會。
翠翠沒有告訴任何人,今天是她生辰,只在燈會上放了一盞許愿的河燈。
等她回到問心崖,夜已經深了。
院中落雪堆積,踩上去吱呀作響。
道君沒回來。
就和過去半年一樣,日日夜夜,問心崖只有她一個人。偶爾小狐貍會過來,自從救了這只狐貍后,它像是怕翠翠會餓死、凍死,所以每隔幾天就來看一眼。
翠翠穿過靈氣繚繞的長廊,來到熟悉的竹園,推開門,看到院中的石桌上,放著一個首飾盒子。
她眸色微動,快步走了過去。
這是……
翠翠打開木盒。
一支雕刻著杏花的木簪出現在她眼前。
上面縈繞著道君的氣息。
這是林疏鶴送她的,生日禮物?
翠翠眼睛瞬間紅了,心里像是漲潮了一般,又飽滿、又委屈,眼淚一滴滴砸落,她用手背去擦,越擦越多。
干什么呀?
你既然已經推我入深淵,為什么又要賜我一束光?
剛下定了決心要離開。
卻在此刻動搖。
翠翠清晰的感覺到,她心底里的不甘。
屋中的蠟燭點亮。
一道暖黃的余光透過窗紙,灑落在院中的積雪上。
白玉色道袍,倚著門,看著夜半歸來的少女,她抱著木簪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翠翠?!绷质楮Q喚她。
他眉眼如霜,面如玉,凜然如崖頂孤松,清絕似云間鶴影。
翠翠跑到了他面前,她攥緊簪子:“你,不是……”
她開始比劃。
[你不是不回來,怎么又……]
林疏鶴垂眸看她,抬手將她手中的杏花木簪拿起,插在了她的發間:“你想解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