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城,十一月。
路知塵獨自走在蕭索的街道上。
今天是周二,他因為行業(yè)效益不好,被迫收拾東西離開了公司。
簡單的說,他被裁員了。
路知塵感覺自己的人生毫無意義。
從小就被父母寄予厚望,成績優(yōu)異、按部就班地念完了整個初高中,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他們死于2009年7月。
大貨車司機疲勞駕駛,等到他被撞擊驚醒下意識踩下剎車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路知塵拿到了一筆數額不菲的賠償金,渾渾噩噩地念完了整個大學,找了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
“工作努力認真,與同事關系和睦,樂于助人。”
離職報告上是這么寫的,短短一行字概括了他的整個職業(yè)生涯。
路知塵慢慢停住腳步,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他在往來行人詫異的目光中哭了很久,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抬起頭來,淚眼朦朧中看不清女生的臉,只有一個微笑,還有遞過來的,被分成一半的小蛋糕。
他愣了愣,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抬手接過蛋糕。
女生笑容明媚起來,朝他擺擺手,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路知塵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他看見一輛大貨車從路口沖出來,歪歪扭扭地朝著她沖了過去。
路上行人驚叫逃竄,貨車司機徒勞地踩著剎車,面露絕望。
而遞給他蛋糕的女生只是愣愣地看著不斷逼近的死神,臉上還帶著尚未褪去的笑容,像是被嚇傻了。
時間仿佛被放慢了許多,路知塵只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朝她撲了上去。
最后映入他眼簾的,是迫近的貨車、被推至一旁驚魂未定的女生、還有遠處一個有些熟悉的,飛奔而來的身影。
真好,這操蛋的人生。
“120,快打120!路知塵!路知塵!!”
誰啊,這么吵。
“我這么努力!這么努力!!終于能來到你身邊,不是看著你就這么去死的!!!”
好像是一個帶著哭腔的女音,卻奇妙地有點熟悉。
到底是誰呢?
他用盡最后一點力氣睜開一條縫,血污糊住了他的雙眼,看不太清模樣。
“知塵!路知塵!!你醒一醒!!!”
真好,這世上原來還有在乎我的人啊........
這是路知塵最后的念頭,隨后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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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知塵從床上驚坐起、急促地喘息著,腦海里依舊殘存著最后那一幕。
他下意識上下撫摸著全身,預想中的繃帶吊瓶卻毫無蹤跡。
我不是出車禍了嗎?
他一愣,轉頭環(huán)視一圈,才發(fā)現他所處的也并不是醫(yī)院的病房。
這是一個狹小的房間,卻覺得有種莫名詭異的熟悉感,但又想不出來是哪里。
路知塵起身下床,突然發(fā)現視野一低。
怎么感覺自己矮了一點?難不成是截肢了?
他無厘頭地想著,視線突然在床頭柜上的鏡子上一頓。
路知塵顫抖著拿起鏡子,里面那張略帶稚嫩的臉,正與他一同作出驚愕的模樣。
他想起來這是哪了,這是他高中時在外面租的房子!
路知塵內心砰砰直跳,一種極其荒謬而瘋狂的念頭不受控制地浮現。
“我重生了?”他喃喃道。
他突然想到什么,在床旁的書桌上摸索著,拿出一部手機。
那是一部嶄新的諾基亞n95,是父母為了在老家也能方便和他聯系才給他買的。
路知塵喉嚨動了動,顫抖著點開屏幕。
屏幕上,一連串數字映照在少年的眼中。
2008年8月31日。
他有些平復的內心重新狂跳起來,他按下按鍵,撥出了那個無比熟悉的電話。
“拜托....拜托....一定是這樣.....”他雙手緊握著手機,向漫天神佛祈禱。
“喂?我打麻將呢。”話筒內傳來了不耐煩的女聲。
路知塵聲音顫抖,不敢相信地問道:“老,老媽?”
“不認識我了是吧?”不耐煩的聲音仍舊持續(xù)著,“有事說事!九筒。”
他以為自己早就忘記了這個聲音,可當這熟悉的語調再次響起時,他還是感覺心跳停了一拍。
“老爸呢?老爸在嗎?”路知塵強壓著內心的激動,勉強開口。
“在在在,在旁邊看我打麻將呢,有什么事趕緊說。哦對了,你明天就開學了,東西收拾好沒有。”
“啊,啊”
路知塵被內心的澎湃沖擊得說不出話,想開口卻只剩下不成語句的音節(jié)。
“啊什么啊?現在都晚上幾點了還沒收拾好,我就知道你........”
手機內絮絮叨叨的話語還在重復,路知塵已經趴在床上失聲痛哭起來,他堵住聽筒,發(fā)泄著十數年來所有的悲傷與委屈。
“喂?喂,你個臭小子有在聽嗎?”
手機內,仍舊傳來自家老媽的聲音。
“還好我老早知道你一個人住就是不靠譜,柯靜呢,你見過人家沒?”
路知塵隨手扯過袖子抹了幾把眼淚,起身拉開臥室門,想要去洗手間整理一下。
他盡可能平靜地回道:“柯靜?什么柯靜?我沒.......”
話語戛然而止。
客廳里,從未見過的少女端坐在沙發(fā),身旁巨大的行李箱擺在地上,上面還放著一個手提包。
少女身著一套典雅的長裙。
繡著精致花紋的裙擺直垂到腳踝上方,黑色小皮鞋與白襪包裹著的小腳端端正正并攏,雙手優(yōu)雅地放在腿上。
少女眉目如畫、青絲如瀑,一點紅唇宛若雪中紅梅,不施粉黛的素顏美得如同河洛之神。
唯一有些破壞這副絕美畫面的是,她正面帶嫌棄地看著從臥室出來,衣衫不整、涕淚橫流的路知塵。
路知塵呆住了,他有限的運算能力經過之前的摧殘,終于在這超現實的一幕中宕機了。
耳旁的手機傳出老媽怒火更甚的聲音:“邱柯靜!她跟我講早就到了啊,你這死孩子是不是泡在臥室里不出來把人家晾在客廳了?”
“要不是人家爸媽和我們關系好,我會讓人家和你一起住?!”
“多大個人了我跟你講,我和你爸會時不時過來,要是被我們發(fā)現你敢欺負她,那你就等死吧!聽到沒有!?”
少女從茶幾上抽出幾張紙巾,起身走到路知塵身旁。
她無視他呆滯的面容仔細地幫路知塵擦了擦臉,扔進廢紙簍后接過電話。
“秋霞阿姨好,您別擔心,我已經在知塵家了,嗯嗯,他在睡覺所以沒打擾他,反正我有鑰匙,在客廳稍微等了下。”
少女聲音清脆悅耳,語氣平緩帶著令人舒適的笑意。
“哎呦柯靜啊,我早上剛跟他打過電話讓他來接你,誰知道這渾孩子睡過頭了。”秦秋霞瞬間切換成溫柔的聲線,不好意思地回道。
手機內的嘈雜聲遠去,顯然是離開了麻將桌。
“這孩子平常挺讓人放心的,就是有點內向,他要是敢欺負你,你立馬和我說聽到了嗎?”
“好的阿姨,他要是敢欺負我,我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那我先去放行李啦,嗯嗯。”
路知塵麻木地看向少女,她等秦秋霞掛斷后,將電話放回到自己手上,隨后伸出兩根手指沿著嘴角給他拉出一個笑容。
“怎么有人快上高三還因為舍不得家在房間里大哭啊。”
她嫌棄地動動手指,讓路知塵的笑容更加燦爛。“丑死了。”
“怎么?不認識你可愛的青梅了?”她歪歪頭,問道。
“雖然好幾年不見了,但這副完全不認識我的樣子也太傷人了吧?”
“我們可是從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馬!我還特地新買了這一套衣服誒。”
邱柯靜嘆了口氣:“其實我是想給你個驚喜來著,但你這表情完完全全是受到了驚嚇吧,我有這么難看嗎?”
她不確定地轉了個圈,皺著眉看向自己。
路知塵呆呆地看著她飛揚的裙擺,大腦拼了命轉動。
他從未見過這名少女,對邱柯靜這個名字也絲毫沒有印象。
可這是怎么回事?
穿越的蝴蝶連翅膀都還沒來得及掀,佛羅里達的暴風已經鋪天蓋地地吹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