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起。

早朝。

宋桓剛剛趕到太和殿，便被迎面走上來的男人給嚇了一跳。

“林大人？”

“是你嗎林大人？”

對面的中年男人滿臉倦容，眼睛里滿滿的全是紅血絲，眼下也掛著兩個碩大的烏眼青。

若是換成不知內情的人，怕是會以為他昨天一整晚都有什么特別刺激的經歷呢！

林志煥木然轉過頭來，看到剛才叫自己名字的人竟然是宋桓，他的雙眼“蹭”的一下，瞬間冒出了亮光。

“微臣拜見殿下！”

“昨晚微臣徹夜未眠，整整一夜，都在通讀殿下您的大作啊！”

“一個字形容——”

“絕！”

“太絕了！”

“整整八十六篇作品，隨隨便便拿一篇出來，都是足以震驚整個文淵閣的程度！”

“微臣愚鈍，但微臣若能學到些許您的皮毛，也足以在文淵閣內占據一席之地了！”

說起作品集，林志煥仿佛瞬間打開了話匣子一般，整個人都由內到外，散發著一股全新的活力。

宋桓頓時哭笑不得：“再怎么說，林大人都還是要以身體為主啊！”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把身子給熬壞了，讀再多的書，那也無濟于事！”

林志煥“嘿嘿”一笑：“有了殿下的作品集，微臣即便是再熬上幾個通宵不睡，那也是甘之如飴！”

“作品集？什么作品集？”

二人正說話的功夫，卻聽身后響起了一道頗有些好奇的聲音。

回過頭望去，竟看見文淵閣大學士王士陸站在一旁，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問道。

宋桓先前并沒有和這個王士陸有過什么正面沖突，所以對他的印象也并不怎么深。

只見這老頭生得矮矮胖胖，下巴上只有一把短短的山羊胡。

與陳紫霖、黃登那些面目倨傲的言官不同，這老頭臉上掛著一副若有似無的淡淡笑容，看上去比那兩個老家伙和善多了。

但宋桓明白，能夠在文淵閣內蟄伏多年，這個老頭必然不簡單。

身為上官儀的擁躉，竟然能明哲保身活到現在，更是證明了這個老頭滴水不漏的縝密心態！

即便他臉上滿是笑容，宋桓也能一眼看出，這老頭絕對是個笑面虎。

看到王士陸驟然出現在身后，林志煥身子猛地一頓，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似的。

“王、王大人！”

“沒什么，微臣隨口說著玩的。”

“您不要多想！”

王士陸是何等的人精，自然一眼就看穿了林志煥的心緒。

“林大人啊，四天之后，文淵閣的考核就要如期舉行。”

“不知林大人準備得如何了？”

“今年可是人才輩出，林大人務必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才是啊！”

王士陸不提此事還好，他一張口，林志煥額頭上登時沁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呃……微臣……”

“微臣準備得差不多了……”

“應該沒什么問題……”

“哦？”宋桓神色淡然，張口接過了王士陸的話頭，“今年是人才輩出的一年嗎？”

“本王先前就聽說過，王大人的外孫也躍躍欲試的，打算入仕為官呢！”

“想來王大人的外孫不過也才二十歲出頭吧，竟然就有信心一舉考取到文淵閣當中。”

“這樣的實力，當真是恐怖如斯！”

“看得出來，王大人全家上下，都是人才啊！”

王士陸雖沒有公開跟宋桓唱過反調，但也在暗中參過宋桓好幾本。

見宋桓大大方方地沖自己笑，他反倒有些不大自然了。

“殿下說笑了！”

“老臣的外孫年紀尚小，讓他來參加考試，無非也就是讓他歷練一番，見見世面而已。”

“大梁人才輩出，哪里輪得到這么個毛頭小子呢！”

宋桓點了點頭，作恍然大悟狀：“原來王大人只是讓外孫來長長見識而已啊！”

“本王還以為王大人手眼通天，早就已經將一切都打點好了呢！”

王士陸臉上的表情一點一點僵住。

他為人圓滑，在朝堂上斡旋多年，無論做人還是待事，都是晦澀至極，點到為止。

像宋桓這樣開門見山的，他還是頭一次見到！

被宋桓劈頭蓋臉地這么一問，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了。

看著王士陸那有些窘迫的滑稽模樣，宋桓面上一松，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

“本王只不過是開了個玩笑而已，王大人何須如此緊張？”

“該不會真被本王給說中了什么心事吧？”

聽宋桓剛才是在開玩笑，王士陸仿佛突然找到了臺階一般，連忙順著宋桓的話往下說道：“殿下，您也太會開玩笑了！”

“文淵閣的考核是何等的嚴格？”

“老臣怎可能暗箱操作，打點好一切了呢？”

“殿下，您當真是折煞老臣了！”

宋桓臉上的笑容意味深長，并沒有再和王士陸多說些什么。

然而宋桓并不知道的是，整個早朝的過程中，王士陸的目光都死死貼在宋桓的身上，幾乎一刻都沒有移走！

先前的大梁朝堂上，言官扮演著極其重要的角色。

無論皇帝說什么，只要言官持反對意見，即便貴為九五之尊，也不得不聽從言官所說的話！

但自從宋桓舌戰群儒之后，梁帝對言官的態度也開始悄悄地發生了改變。

所以，自從黃登和陳紫霖先后殞命開始，王士陸便一直在尋找機會，試圖扳倒宋桓。

讓外孫進入文淵閣，成為自己的勢力，也是王士陸打算邁出的第一步。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至關重要的第一步尚未實施，便差點被宋桓扼殺在搖籃里！

這讓王士陸怎能不惱、怎能不恨、怎能不提防？

一直到早朝過后，王士陸臉上的陰云，都持續了許久沒能散去。

他埋頭往前走著，正思考得出神，不料卻差點跟一個什么人撞了個滿懷。

“誰啊！走路都不帶眼的嗎……”

王士陸罵罵咧咧抬起頭來，見眼前的人正笑意盈盈地打量著自己。

“咦？”

“這不是吏部的孫書同孫大人嗎！”

“孫大人，你這是……”

孫書同咧嘴一笑：“實不相瞞，下官已在此處恭候王大人片刻了。”

“王大人若不嫌棄，就隨下官去茶館一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