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眼前尸骨已寒的馬少星，宋桓心中既震驚，又錯愕。

“霍啟，怎么會這樣？”

“你先前回來的時候還告訴本王，馬少星還活著……”

霍啟一向泰然自若的臉，此刻也充滿了悲痛。

“馬少星他……”

“他被砍去了右手，臉上也被人劃爛了。”

“許是因為失血過多，等屬下再去的時候，他已經全身冰涼，氣絕多時了……”

霍啟的眼眶中隱隱有淚，但還是被他強忍了下去，沒有垂淚下來。

“先前屬下找到他的時候，他的情況就不太好。”

“但若不是他拼死將消息告訴屬下，殿下或許就沒那么充足的時間，來通知程大將軍行事了！”

“他是……”

霍啟話沒說完，但宋桓早就已經心知肚明。

馬少星是為了讓霍啟把消息帶給自己，耽誤了最后的治療時機，失血過多而亡的。

從翠眉之死開始，宋桓雖然早就做好了身邊會有人犧牲的準備。

可當這一切真真正正發生的時候，宋桓還是感覺到那么的猝不及防！

尤其是沒有意料到，馬少星竟然會以如此凄慘的方式離去……

若不是自己當初找到馬少星，問他愿不愿意為自己冒險做一件事，也許他此刻還和老母親在郊區的老房子里，耕地放牛，平淡的過著生活……

見宋桓一臉懊惱，霍啟揉了揉有些發紅的眼眶：“殿下，您不必自責！”

“馬少星不止一次，感激過您的知遇之恩。”

“他說，若不是因為您的賞識，他到如今還在過著寂寂無名的生活，永遠都實現不了心中的抱負！”

“屬下相信，雖然他的生命只能到這里，但他并不會后悔自己所做的決定！”

“況且，殿下優待他的老母親，也算是了卻了他最后的一樁心事了！”

斯人已逝，如今再說什么，也都是徒勞！

宋桓默默哀嘆了一口氣。

“可惜……”

“本王一直想和馬少星把酒言歡，促膝長談。”

“但現如今，卻再無這樣的機會了。”

“霍啟，你隨本王一同將他埋在院子后面的海棠樹下吧！”

“來年海棠開花結果，本王便知道，是他回來了。”

霍啟眼眶一熱，向宋桓點了點頭：“是！”

瘋狂肆虐了幾天的西風，終于停止了它的喧囂。

宋桓、霍啟一人一把鐵鍬，沉默不語地在土地上挖著。

天寒地凍，后院一片凍土格外難挖。

沒過一會兒，宋桓的虎口便被鐵鍬磨破了皮，硌出了鮮血。

霍啟開口道：“殿下，您讓屬下來挖就可以了！”

宋桓卻搖了搖頭：“不！”

“就當，是本王送他最后一程吧。”

霍啟心中淌過一股暖流，再次對眼前的男人肅然起敬。

榮親王身居高位，手下即便是前仆后繼地為他去死，也是理所應當的。

別說是馬少星這樣寂寂無名的布衣書生，就算是朝廷命官，一條性命也不足為惜！

可現如今，榮親王竟然能對馬少星的死如此重視。

這一刻，霍啟心中徹底意識到，自己選擇追隨的主子，并沒有錯！

有這樣的一個主子，即便是為他舍出了性命，那又何妨？

二人沉默的挖土、埋葬、填坑。

等做完這一切時，天空終于飄下了一朵雪花。

望著那紛飛的大雪，宋桓心中愕然。

雖然已經除去了宋玉、宋德，但此刻，宋桓心頭卻涌上一陣難以言說的唏噓與迷茫。

身邊最大的隱患，都已被一一清除。

按理說，太子之位已是囊中之物，宋桓不必在做什么，便唾手可得。

然而此時此刻，宋桓卻沒有想象當中的狂喜與激動！

馬少星的死，令宋桓心情有些沉重。

而剛才在養心殿內，梁帝那近乎癲狂的舉動，更是讓宋桓心中不適！

他不禁捫心自問，那個既嚴厲又慈愛的父親，就是梁帝真實的模樣么？

宋桓心中也毫無頭緒！

“霍啟，取酒來。”

“咱們二人跟馬少星喝一杯吧！”

霍啟拿了酒來，與宋桓各執一杯，站在海棠樹前。

“馬少星，本王與你結識不久，甚至連一杯酒都沒來得及跟你喝過。”

“這一杯，是本王欠你的！”

宋桓仰起脖子，將一碗醉太平一飲而盡。

白酒貼喉滾入腸中，那辛辣的熱氣，熏得宋桓雙目通紅。

嗯，一定是被酒熏得眼睛發紅！

霍啟放下酒杯，向宋桓拱了拱手。

“殿下，屬下要入宮一趟，向圣上……”

霍啟話未說完，但宋桓明白霍啟的隱衷。

“沒關系，你去吧。”

“本王再與馬少星多飲幾杯！”

霍啟點頭，鼓起勇氣向宋桓張口：“殿下，等屬下回來之后，有件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告訴您！”

說完，霍啟便飛身消失在了一片無盡的夜空當中。

從榮親王府到大內皇宮，這條路，霍啟已經走了無數次。

每一次都輕車熟路，可這一次，霍啟的身影卻有些沉重。

養心殿內。

桌上只有一盞豆般的火苗，正在左右飄搖著。

霍啟輕手來到了榻前，向梁帝俯身跪下。

“屬下拜見圣上！”

梁帝的身影隱藏在半明半暗的燭光中，霍啟不敢抬頭，也看不清梁帝臉上是何表情。

“霍侍衛，今日之事，為何沒有提前告訴朕？”

“若非三皇子提醒，朕還不知老二何時才會行動！”

霍啟低頭道：“是屬下辦事不利！”

“屬下只知道，最近二皇子頻繁出入南大營，卻不知二皇子打算何時行動……”

梁帝低頭俯視著霍啟：“二皇子當真頻繁出入南大營么？”

感受到頭頂那凝視的目光，霍啟心中一緊！

霍啟知道，一般情況下，梁帝絕不會將同一個問題復述第二遍。

除非他心中，早已經對此存疑！

霍啟有些驚懼，但還是咬緊了牙關：“二皇子每次出入都經過朱雀門，那里都是大將軍的親信，所以自然不會有人通報。”

梁帝對霍啟的話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熱茶。

過了良久，梁帝這才在此朝霍啟開口。

“霍侍衛，別忘了朕一開始派你到四皇子身邊，就是為了監視他，時時向朕匯報他的動向。”

“不會到了現在，霍侍衛已經全然忘記，誰才應該是霍侍衛追隨的主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