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據渾身打了雞血一樣的興奮情緒,發現中常侍帶著人遠遠走來,腦瓜子嗡嗡的渾身抖了一下。
人也是徹底清醒了過來,急忙離開少府,看向自己一路走來的地方,尤其是中常侍像是幽靈一樣走來,嘴唇發干,面色蒼白,說話都結巴起來:
“是劉常侍,史……史高,孤,孤,把天捅破了!”
“殿下!”史高也是深吸一口氣,極其認真的站在劉據面前,撐起來劉據的肩膀,捋直了劉據的腰桿,“殿下是太子!”
“這些年殿下失去的越多,在朝堂的話語權越低,想要踩著殿下上位的人就越多,殿下也進入了惡性循環,在外人面前越來越懦弱!”
“在陛下心里,殿下也就越來越不適合當太子,沒有能力繼承大統。”
劉據在深呼吸,忍不住的顫抖,清醒過來后滿腦子都是后悔,想到自己種種行為,就一陣的后怕。
“可孤把蘇文打死了!孤還違抗圣命離開太子宮!孤還帶人闖入未央宮!孤還在宮內做出那等荒唐的行為!”
劉據忍不住看向自己的雙手,雙腳,還有看不到的嘴巴。
那,真的是他劉據干出來的事?
“沒時間解釋,殿下還想不想保護母后,想不想繼承大統,想不想保住太子之位,想不想讓陛下回到從前那個疼愛,關愛,要為殿下自當其勞以逸遺汝的陛下!”
史高沉聲。
“想,做夢我都想!”劉據渾身一震。
“好,那殿下就記住臣的話!”
“兒是太子,兒不過是打死了一個在爹爹面前搬弄是非,離間挑撥的小黃門,爹爹要為了一個小黃門廢掉我這個太子?”
史高沉聲急促道:“殿下記住,這一刻沒有君臣,沒有父皇,你是兒子,陛下是父親,不要兒臣,不要父皇,不要陛下,陛下是爹,殿下是兒!”
“殿下的身份是,是太子,大漢的太子!”
“但在陛下面前,殿下就是一個,把天捅破,等老子收拾爛攤子的兒子!”
劉據不明白的點頭,很艱難搖頭:“孤,我,可父皇一向討厭我,甚至當著文武大臣的面說我子不類父啊!”
“按臣說的話去做,去說,除此之外不要多說一個字!”史高沒有解釋,繼續吩咐道:“第二句話,如果爹要兒子類父,兒子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類父,難道要讓兒子繼位后,再窮盡國力的打一輩子仗?”
“第三句話,兒子不像五弟,討不了爹歡心,也不知道怎么討爹的歡心,也不像六弟那么可愛,兒子馬上都有孫子。”
“更不像二弟三弟,不需要考慮太多,兒子是太子啊,兒子要瘋了,兒子要造反,再這樣下去兒子真的要造爹的反了。”
“咳咳咳!”已經快近在咫尺的中常侍差點一個趔趄,忍不住的咳嗽了一聲,夾著聲音大喊提醒道:
“傳陛下口諭,讓那逆子少在皇宮給朕丟人現眼,立刻滾過來見朕。”
“太子殿下,陛下有請!”
……
宣室殿外。
還跪在殿外的石德見到史高,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你是太子外戚,你,你,害死太子對你有什么好處?”
噗通!
史高跪在地上,不想理會石德面色凝重的盯著殿門敞開,正在走廊里面走進宣室殿內,甚至還回頭看了一眼他的劉據。
史高給劉據鼓了鼓拳頭,加油了一下!
說一千道一萬,這一切的根源還是劉據自身,能不能改變處境也要靠劉據自己。
如果劉據自己不爭氣,那他也沒轍。
原本他就不打算給劉據任何思考的機會,性格上及這么多年的為人處事上,就決定了一旦劉據開始思考,腦子里就會開始想,想越多就越瞻前顧后。
所以,對這種人,就必須要逼到絕境去思考!
干了這么多,目的其實就一個!
喚醒漢武帝對劉據最后一丁點的父子情,這個喘息的時間會很短暫很短暫。
宣室!
漢武帝坐在龍椅之上,眸光冰冷的盯著衣袍還帶著血,披頭散發,手里甚至還提著太子冠的劉據。
不等劉據參拜,不等劉據說話,便冷不丁冷嘲一聲:“太子可真是長本事了啊!”
“太子,這一切都是那個史高在教唆,是也不是?”公孫賀想都沒想起身,心里比誰都焦急。
太子快認錯,快把罪責全推到那個史高身上,只要如此,姨夫就算是拼了老命,也能護你周全!
噗通!
劉據一屁股坐在地上,仰著頭,一句話也不說,撅著嘴盯著漢武帝。
不是他不拜,不是他不說,是他心在顫,手在抖,雙腿在打擺子,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
腦子里急劇轉動想著史高的話。
可這把公孫賀看急眼了,急忙竄出來跪在地上,替劉據請罪:“陛下,太子……”
“太子沒有什么想說的,朕在等太子一個解釋!”
漢武帝冷冰目光打斷公孫賀求情的話,只是陰沉著臉盯著劉據,一個小黃門而已,打死就打死了,但不能說打死就打死。
“兒是太子,不過是打死了一個在爹爹面前搬弄是非,離間挑撥的賤婢,打死就打死了,沒什么好解釋的!”
劉據張了張嘴的還沒有想到其他解釋的就說了出來。
說出來就心跳加速的不敢看父皇。
“逆子,那是四百石黃門屬官,豈是你一句話就能打死的。”漢武帝暴躁怒斥,瞇著雙眼盯著劉據。
“兒……子就是要打死他,今日我被父……親禁足,就是那賤婢在挑撥,搬弄是非,兒子竟然說我在母后那兒調戲宮女,爹你查清楚事實了嗎,就不問青紅皂白的禁足我。”
劉據數次改口,一股腦把怨氣還有真心話說了出來。
只感覺有些不緊張,越說越順嘴。
側旁幾人無人插嘴,只有公孫賀一臉震驚的跪地上,瞪著眼,盯著今日不似太子的太子。
就差直接罵一句,瘋了吧你!
“咳……咳!”漢武帝被氣的咳嗽了兩聲,心中也多了一絲猶疑,太子這是要做什么?
但還是目露兇光的盯著劉據,厲聲呵斥:“請太子稱朕父皇!”
“我就不,爹爹不是說兒子不類父嗎,今日兒子殺伐果斷,像不像爹爹!”劉據只感覺自己瘋了的把這句話說出來。
甚至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勇氣,一下子叉腰站了起來。
漢武帝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山羊胡子無風自起,再冷靜也腦子沒轉過來的面部表情失控,懵了的竄起來盯著劉據。
“瘋了真的是瘋了。”漢武帝也覺得這兒子被刺激到了,真的瘋了。
嘩啦嘩啦!
可側邊的劉屈氂,霍光眾人,殿中的公孫賀,龍椅旁邊的中常侍等全都跪地杵著頭。
太子真的瘋了!
但這個時候,誰敢插嘴。
“好一個殺伐果斷,像不像爹爹?”
“遇事不想著如何自證清白,只知道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兒般撒潑!”
“類父?朕十六歲登基推行推恩令,二十歲派衛青直搗龍城,三十歲鑿空西域連通萬國,朕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大漢萬里江山!”
“你打死一個小黃門,你給朕說你在類父?”
漢武帝渾身也顫抖了起來,但更多的憤怒的顫抖。
鼻子正在被氣歪了的同樣叉腰。
沒想到太子竟然說出這種話,這是真瘋了。
不知道為什么,劉據瞅著完全失控的父皇,心里有一絲絲興奮起來,腦瓜子嗡嗡的就脫口道:“如果爹要兒子類父,兒子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類父,難道要讓兒子繼位后,再窮盡國力的打一輩子仗?”
聽到這句話,漢武帝終于繃不住了,鼻子真被氣歪了,沒有一丁點帝王威嚴的怒吼:“逆子啊,你這逆子,二十九了,你二十九了,你是朕的太子,大漢的太子,朕教了你這么多年,你就學會了這個,朕看你這么多年你是學到狗肚子去了。”
“是,我是二十九了,我七歲就被立為太子了。”劉據真的像是把這么多年的怨氣全撒了出來的,完全不思考的同樣吼了起來:
“我這太子我當二十三年了,我也當夠了。”
劉據眼睛紅了的歇斯底里怒吼,眼眶中全是淚水:
“我不像五弟,討不了爹歡心,也不知道怎么討爹的歡心。”
“我也不像六弟那么可愛,我也是馬上有孫子的太子了。”
“我更不像二弟三弟,不需要考慮太多,定期拿點禮物敬獻給我們大漢的皇帝,就能討到父親對兒子的歡心。”
“我是太子啊,我是大漢的太子啊,我不敢向文武大臣親近,我怕你說我拉攏權臣,我不敢向舅父的故舊親近,我怕你說我拉攏兵權,甚至在你一點一點的把我在朝中的勢力削弱干凈,我也不敢多言。”
劉據左一把抹淚,右一把抹淚的什么都不管了,站在原地哽咽著怒吼:
“我是太子啊,你興兵我必須要反對,因為我是太子啊,我得低著頭看看大漢的子民,這么多年因為戰爭到底有多少家庭妻離子散,民不聊生,吃不上飯逃離家鄉,看看大漢的國庫還能不能內穩天下,興兵征伐。”
“我是太子啊,我要顧及皇家的顏面,兄弟的情誼,要照顧到每一個兄弟姐妹,姑姑叔伯,我要低著頭看,平視著看,還要仰視著看。”
劉據近乎猙獰的咆哮了出來:“兒子累了,也要瘋了,兒子要造反,再這樣下去兒子真的要造爹的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