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漾忘記了自己原本的姓名,模樣,經歷,也忘記了自己來自哪又身處何處。
她只知道她叫林志恒,性別男,是個木匠,有一個很恩愛的娘子和一個兩歲的孩子。
這天陽光正好,她原本今天和娘子孩子約好去踏青,但今天卻接到了手藝活,是大戶人家的屋頂漏了,很急,給的工錢很多。
于是在娘子的抱怨中,她拿著修理工具去往城鎮,而娘子孩子則是留在家中。
臨走前,娘子懷里抱著孩子,和她說:“路上小心。”
當她爬上屋頂拿著錘子對房頂熟悉的修修補補時,突然有些疑惑。
她什么時候會的這手藝?
她應該會嗎?
但這疑惑只是從腦中滑了過去,沒有激起她的任何行動。
等時漾累的滿頭大汗從房屋主人拿走工錢返回時,她在心里想。
有了這些錢,她可以帶娘子去吃頓好的哄哄她。
走著走著,她突然覺得有些冷,哆嗦一下,時漾抬頭看天,才發現已經黑云壓城。
可分明剛剛還是陽光明媚。
“志恒!志恒!快跑!別回來!快跑啊啊啊!”
前面突然有人向她跑來,來人渾身狼狽,滿臉是泥,汗水順著額頭往下淌,眼里全是驚恐,嘴里喊著快跑快跑,時漾向后一看,才發現后面還有一群面露驚駭的人在往這邊狂奔。
這些人時漾都認識,是村里的人,她心里一咯噔,不自覺眉頭緊皺,心里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連忙扯過一個路過的村民,著急的問:“發生什么了?村里發生什么了?!”
問的一邊比一邊焦急,心急如焚。
“魔族……魔族來了!它們在村里大開殺戒了!快跑吧快跑吧,有多遠跑多遠,再也不要回來了!”
那人身上發著抖,說話顛三倒四,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
時漾不等他還要說什么,不顧阻攔,瘋了一樣往回沖。
她的腦袋里全是娘子和孩子。
老天爺保佑神仙保佑!
別出事!
千萬別出事!
等他氣喘吁吁的停在村口,魔族早已離去,村子已經被摧毀的亂七八糟,冒著黑煙,鼻腔里滿是燒焦的糊味。
時漾臉色蒼白,幾乎是連跑帶爬的回到了自己家。
然后看到了兩具殘缺的尸體,正是她的娘子和孩子。
耳鳴聲刺著大腦,時漾跪在地上,眼睛愣愣的看著他們,她是想尖叫的,是想哀嚎的,但她已經失聲了。
痛恨、愧疚、悲傷、自責,這些負面情緒幾乎能把她沖垮。
轉眼間,時漾又出現在半空中,所有情緒都從她身上脫離,而男人還保持著跪在地上的姿勢,抱頭痛哭。
時漾低頭看向自己的手,仍在顫抖,她喘息著,還能想起那種絕望的感覺。
這才只是第一重幻境。
時漾扯了扯唇。
她扭頭,看見村口破爛的牌子,上面寫著。
——河口村。
時漾瞳孔一縮。
腦中的記憶爭先恐后的涌出來。
六年前,有一個村子被魔族侵襲,她那年年僅十一歲,跟隨其他弟子擊退魔族后,全村一百三十五個,幸存者只有二十人。
那是時漾進入凌霄劍宗的第一年,也是第一次真正接觸魔族。
那村子正是河口村。
不及她深想,時漾意識又開始沉淪。
幻境之外。
謝臨淵是被時漾的慘叫聲引過來的,本來他是沒想管的,但那叫聲太過絕望。
他看著眼睛緊閉,皺著眉頭,卷縮著身子躺在床上的時漾,俯身,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臉頰:“喂,還活著嗎?”
當然還活著。
于是他盤腿坐在地上,一只手臂支在床上撐著下巴,用另一只手漫不經心的戳著時漾臉玩,他想,時漾也是倒霉。
十歲才開始修行,十五歲便是金丹,十七歲更是到了元嬰,修仙界公認的天才,魔界公認的未來勁敵,更是其他兩界不敢輕易招惹的存在。
她的未來光明而璀璨,卻突然來了這么一出。
他的手指又去觸碰她的睫毛,又帶著些事不關己的幸災樂禍:“你說你倒不倒霉啊?”
卻沒想到女孩突然有了動作。
她拽住了謝臨淵的衣襟,毛茸茸的腦袋湊了過去,然后在謝臨淵疑惑的視線中張開嘴,對著他頸側咬了下去。
謝臨淵:“……?”
謝臨淵偏著頭,覺得莫名其妙,衣襟被她扯出褶皺,血液從少女的嘴角溢出,順著他的鎖骨淌下去,可時漾還是沒松口,也沒睜眼,模樣有些痛苦。
“下口真重,我的肉要被你咬掉了……等你醒了我再找你算賬吧。”
試圖挪開她未果后,謝臨淵認命了,他好脾氣的想,還好她還知道換地方咬。
等時漾睜開眼,已經是第二天晚上了,她的模樣有些迷糊,像是還沒有從幻境中緩過來。
這三十一層幻境都是其他人的親身經歷,是他們最痛苦的時刻,而最后一層幻境才是她自己的經歷。
卻不全是有關于林溪,更多是關于師尊。
時漾垂眸,吐出一口氣,同時也為自己精神沒有崩潰而放心。
然后她驚喜的意識到根骨已經重塑了。
周身的靈氣在以排山倒海之勢涌進她的身體。
一抬頭,被屋里的第二個人嚇了一跳。
她微微睜大眼睛,問:“你怎么在這?”
謝臨淵已經看了半天了,思緒發散的想,她心里在想什么其實挺好猜的,并不像傳言中那么高深莫測。
他放下酒杯,偏頭,指了指自己的脖頸,笑的意味深長:“既然你醒了,那我們可以來好好算算賬了。”
時漾莫名其妙的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能看到幾個牙印,在他白皙的脖頸上異常顯眼,曖昧又繾綣,看大小,似乎是一個人的。
什么意思?
話說他怎么了?
謝臨淵點了點她的唇。
時漾下意識摸過去,垂眼一看,一手血。
時漾:“……”
她呼吸一滯,整個人都僵住了。
不是她想的那樣吧?
謝臨淵笑的有些惡劣:“就是你想的那樣,為了防止你賴賬,我還用錄影石錄下來了,要欣賞一下自己的暴行嗎?”
那八成是真的了,時漾抿了下唇,嘗到了血腥味。
她面無表情的問:“你想怎么樣?”
謝臨淵歪了歪頭:“這得你自己想才有誠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