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臨近一次月考了，學(xué)生時代總有考不完的試，像是永遠(yuǎn)翻不完的山頭。

下午自習(xí)課，班主任拿著一沓裁成手掌大小的白紙走進(jìn)教室，遞給第一排讓往后傳。不用看就知道，又是要貼考試座位號了。

紙條傳到我們這兒，阿雪抽了一張，卻沒有立刻貼上。

她先拿起筆，認(rèn)認(rèn)真真地在空白處寫了一行什么，然后才小心地用透明膠帶把紙條粘在桌角。

“你還寫的啥？”我好奇探過頭去，看見標(biāo)簽空白處寫著一行輕快小字：“考試加油，多檢查喲~”后面還跟了個笑臉。

“嘻嘻?！卑⒀┺D(zhuǎn)過頭沖我一笑，“你考試的時候也要多檢查，聽到?jīng)]？”

“我還用檢查？”我嘁了一聲。

“哎呀，就怕粗心嘛！”她輕聲勸著，“多檢查一下又沒啥，說不定就能多拿兩分呢。”

“昂。”我應(yīng)了一聲，沒放在心上。

三天考試轉(zhuǎn)眼就過去，我和以往一樣，覺得題目信手拈來，交卷時依然信心滿滿。

成績單再一次被貼在了黑板旁的墻上。

上課鈴響完，我踩著點走進(jìn)教室，習(xí)慣性地朝榜單最前列望去，卻沒找到自己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視線往下掃了好幾行，才終于看見。

班級第六，年級三十多名，再往后數(shù)兩個是阿雪的名字，班級第八，年級六十多名。

“我草？”我沒忍住低呼出聲，慢慢踱回座位。這節(jié)課的老師也跟著進(jìn)了教室，全班起立齊聲問好。

我從阿雪身后側(cè)身擠進(jìn)靠里的座位，坐下后湊近她小聲說，“你這前一百名穩(wěn)住了嘛?！?/p>

阿雪沒接話，只是抿了抿嘴，在自己草稿本上快速寫下一行字，悄悄推到我面前。

“你這次咋退步這么多？粗心了嗎？”

我盯著那行清秀的字看了幾秒，拿起筆在后面寫道：“可能吧，問題不大?！彪S手又把本子推了回去。

阿雪瞥了一眼，沒再回復(fù)，坐直身認(rèn)真聽講了。

下課鈴一響，我又特地湊到成績單前仔細(xì)看了一遍。

其他科目依舊拔尖，可英語和物理明顯拉了后腿，尤其是英語，幾乎掉出了平時水準(zhǔn)。

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氣，英語嘛，本來就是我的老短板，考差也情有可原，物理估計也就是粗心，下次仔細(xì)點就行了。

問題不大。

晚上回家后，我爸直接問我，“這次考試咋退步咧？”

我一點也不意外，想必班主任已經(jīng)給我爸打過電話了，好學(xué)生總是會被盯得緊。

“粗心了么。”我端著飯碗坐在電視機(jī)前，眼睛盯著屏幕。

“你一老都不粗心，咋這次就粗心咧？”我爸不依不饒追問。

我咽下一口飯，嘆口氣，“又么退步多少……再說咧，誰能保證回回考滴好？”

這話里帶著藏不住的不耐煩，青春期的叛逆讓我總是討厭說教和質(zhì)問。

我媽見狀趕緊打圓場：“成績有起有落也正常么，娃一天也好好學(xué)著呢，下次注意就行咧?！?/p>

我爸沉默地盯著我看了好幾秒，最終嘆了口氣：“反正你一天心里有點哈數(shù)就行，別光顧著耍。”

“昂，知道咧。”我悶聲應(yīng)了一句，低頭繼續(xù)吃飯。

這場關(guān)于成績的風(fēng)波，也就這么過去了。

生活剛歸于平淡，西北的冬天就露出了它最凜冽的模樣，一夜之間，寒風(fēng)卷著鵝毛大雪，把整個小縣城捂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

天還黑著，細(xì)雪仍在飄灑，我已經(jīng)踩著積雪到了校門口。

自從周末能去阿雪家打DOTA，我去網(wǎng)吧的次數(shù)就少了些，手頭也能寬裕到天天在校門口買蔥花燒餅吃了，今天依舊如此。

我懷里揣著剛買的熱乎燒餅走進(jìn)校園，滿眼皆是白茫茫，早到的學(xué)生已經(jīng)踩出了一串串歪歪扭扭的腳印，通往教學(xué)樓的不同方向。

教室里還沒幾個人，等我在座位上啃完燒餅后，阿雪才姍姍來遲。

天冷不用穿校服，她今天穿了件修長的白色羽絨服，衣擺快到膝蓋，脖子上纏著條紅圍脖，襯得小臉愈發(fā)白皙。

羽絨服雖然有帽子，她卻偏偏不戴，任憑幾瓣雪花粘在額前碎發(fā)上，竟不化也不落，在教室燈光下像是綴著的碎珍珠，隨著她腳步微微顫動。

“今兒沒我來的早?！蔽掖蛄寺曊泻?。

她把書包放在桌子上，拂去發(fā)間的雪珠，“路上滑呀，我走得慢?！闭f著從書包取出早餐，又掏出個印著小貓圖案的保溫杯?！澳愠粤藳]？”

“剛吃完?！蔽艺f著話先把英語書攤開在桌子上。

阿雪收拾好，坐下來不緊不慢地吃著早餐，“今兒應(yīng)該不跑操吧？”

“肯定不跑，不過估計要掃雪呢?！?/p>

“不跑操就行。”

如我所料，早操鈴聲還沒響，廣播里就傳來了校領(lǐng)導(dǎo)的通知：今天不跑操，上自習(xí)。

緊跟著，班主任走進(jìn)教室，通知全班出去掃雪，又叫了一些男生去領(lǐng)衛(wèi)生工具。

集體勞動這種事，初一的碎娃掄不動大掃帚，初三的要備戰(zhàn)中考，自然就落到初二頭上了。

這次一共兩個班掃雪，各自劃片包干，班主任又細(xì)致地給我們分了小組，四人一組，各管一塊，還有幾位高個男生負(fù)責(zé)用小推車?yán)?/p>

我和前排那個男生去領(lǐng)了一把大掃帚，兩把小掃帚，一路拉著走到信息樓前的空地，阿雪和另一個女生已經(jīng)等在那兒，正聊著天。

我老遠(yuǎn)就喊了一嗓子，奮力把手里的小掃帚朝她倆高高拋過去，兩個女生“哎呀”驚叫著躲開。

“你要是把我砸到你今天就完啦！”那個女生嗔怪地瞪我一眼。

阿雪敏捷地躲到一旁，蹲下身麻利地捏了個雪球，“看招！”雪球劃出一道弧線朝我飛來。

我舉起大掃帚猛地一揮，精準(zhǔn)地將雪球擊碎在半空，飛濺的雪沫在灰白的天光中閃閃發(fā)亮，“扔的不準(zhǔn)呀。”

略微玩鬧后，我們總算收心開始干活。

兩個女生負(fù)責(zé)用小掃帚清掃信息樓前的臺階，而我和另一個男生則包下了樓前那片空地。

那男生是個城里娃，性子靦腆，一看就沒干過這種粗活。

他拿掃帚的姿勢別扭得很，既不知道如何省力，也不懂怎樣能掃得干凈利落。

我站在一旁，看他吭哧吭哧地費勁，掃過的地面卻還斑駁留著殘雪，終于看不下去。

“換我來吧?！蔽艺f著走上前，順手接過他手里的大掃帚。

其實這活兒沒什么難的，看似一大片空地，我左右開弓，三下五除二就掃完了一半，積雪被堆成了幾個臟兮兮的小丘。

那男生站在一旁，有點無措地看著。

沒過多久，我身上就開始冒汗，便停下來歇口氣，這時兩個女生也剛好掃完了臺階。

阿雪拍拍手套上的雪走過來，看見那男生站在一旁，便開口道：“李明，你怎么光站著看？快去接把手啊?！?/p>

那男生不好意思地?fù)蠐项^，走上前來要接掃帚。

我擺擺手，也不計較：“算了算了，我來掃吧，這活兒他不會干，別難為人家了?！?/p>

“那你要不把我的手套戴上呀？”阿雪說著就要摘手套，“凍死了?！?/p>

“不了不了，”我連忙拒絕，“戴手套抓不穩(wěn)，你們看我干就行?！?/p>

歇夠了，我提起掃帚，在三人的注視下一口氣掃完了剩下的區(qū)域。

回到教室，我座位旁有暖氣片，把手貼在上面烤了會兒，凍僵的手指漸漸回暖。

阿雪從桌倉里拿出她的保溫杯，擰開蓋子，小口小口地吹著氣。

我扭頭打趣：“你這一天還挺養(yǎng)生，泡的啥寶貝??？”

“我爸泡的?！彼劬澠饋恚坝熊岳蚧ㄨ坭郊t棗啥的，你要不要嘗嘗？”

“不了不了?！蔽页榛厥?，“再說咋喝??？”

“我倒杯蓋里嘛，”她說著已經(jīng)拿起杯蓋，“你要是不嫌棄我喝過的話?！?/p>

我眼睛一轉(zhuǎn)，突然改了主意：“那就……來點嘗嘗?！?/p>

她小心地往杯蓋里倒了小半杯，遞過來時還冒著熱氣。

我接過來吹了吹，抿上一口，隨即夸張地閉上眼睛，咂咂嘴道：“嘶……美滴很！”

阿雪被我這幅模樣逗得笑出聲來，肩膀輕輕抖動著，“真有那么好喝呀？”